飛回京城的那天,溫凝正在四合院里收拾爺爺的。
接到電話很驚喜。
“你回來了?”
謝之嶼察覺到鼻腔沉悶,隔著電話問:“哭過?”
“還好,在整理爺爺的東西。”
聽聲音,顯然不是還好兩個字能形容的。
生老病死總要走出這一遭。
其實本來沒多大覺的,在醫院見最后一面沒哭,出殯沒哭,送進去焚化也只是紅了眼眶。
這些天下來任旁人真也好假也好,都始終那副平靜的樣子。
直到整理書房時,字畫里飄出一張宣紙。
紙面早就黃了。溫凝拾起來看,墨蘸得多,幾乎到背面。一下看清上面用筆寫的歪歪扭扭幾個字。
——知足常樂。
那是爺爺第一次教用筆。
寫得實在七歪八扭,很不像話。
不過念在是第一次握筆的份兒上,老爺子沒念叨,一言難盡地看著的字:“知道這幾個字什麼意思嗎?”
“知道啊。”溫凝說,“爺爺我早認字啦!”
老爺子饒有興致:“什麼意思,說說。”
很得意:“知道滿足,就會快樂。”
這麼簡單的字面意思,傻子都會。
可是老頭沉片刻卻說:“覺得簡單,是嗎?”
難不還有更厲害的意思?
溫凝不懂。
疑地看著老爺子,老爺子只是搖搖頭,嘆息:“你覺得最簡單的,我這一輩子也沒做到。”
當時的想,這有什麼難的?
質生活充沛,父母都在邊,三兩好友陪伴,已經滿足到不行了。
或許是小小的,心臟只有那麼大,很容易填滿。
隨著長大,心也變大。
一塊糖,一條漂亮子,一輛跑車,無法再刺激多胺分泌。
能填滿心口的東西越來越。
再次看到這四個字,忽然懂了彼時彼境——知足常樂果然是看似最簡單,卻最難做到的事。
跟在老爺子邊學會那麼多爾虞我詐的生存之道,沒想到最重要的早在還不懂的時候就已經教過了。
這是他一輩子沒做到的事。
回憶宛若漫長連綿的春雨,等意識過來時,眼淚在宣紙上暈開了花。
這間沉悶的書房,窗外安靜的香樟,還有再也不會走進這道門檻的老人。
淚如雨下。
……
收拾好東西往外走,溫心儀剛好進門。
喊等等。
溫凝停下腳步。
溫心儀做了個稍等的手勢轉進房,過了會兒拿出用手帕包著的冰袋:“眼睛不敷一敷怎麼見人?”
溫凝下意識自己的臉:“有這麼明顯嗎?”
“你這幾天都沒掉眼淚,我還擔心。”溫心儀握著冰袋往眼下一,刺激得溫凝嘶一聲后仰。笑,“好了,現在我放心了。緒有出口就是好事。”
溫凝不好意思地吸了下鼻腔:“收拾東西時候突然傷了一下。”
“正常。”溫心儀說,“月皎早上跟我說眼睛睜不開,我過去一看,好大兩顆核桃。”
被溫心儀一說,兩人忍不住笑出聲。
溫凝問:“核桃呢?我看看去。”
“把自己關房里呢,有包袱了。”
兩個眼睛敷完,溫凝左右轉轉臉給看:“好點沒?”
“好多了。”溫心儀又給補了一下,“見誰去?”
纖細的無名指一晃而過:“見這個。”
溫心儀了兩下,沒發出聲音。
過一會兒還是沒憋住:“你自己記得蔽點,現在外面都覺得你和宋清柏是一對兒呢。”
要和醋缸子搞地下,還委屈他的。
溫凝說:“知道啦!”
今天要見面的那家餐廳是會員制,提前數天就預約好的。原本想著要是今天謝之嶼趕不回來就要取消。
沒想到剛好卡在這會兒。
把地址發過去,自己驅車前往。
這會兒城里正堵,兩邊過去的時間差不太多。
估著對方要到了,就在門口等。
車輛熄了火,門來過幾次,問要不要幫忙泊車,都拒了。
一直到停車場拐進來一輛suv。
看一眼,覺得眼。再看,分明是趙承的車。
不知道今晚怎麼這麼巧,還能遇見趙承。
溫凝剛打算下車去打個招呼,就看到趙承的車停下。車在口好像沒打算進來。
沒幾秒,車上下來一個萬分悉的影。
今日風小,他外套搭在臂彎上,襯下擺妥帖地束到腰下。一躬,后背延長出漂亮的線條。
謝之嶼怎麼和趙承在一起?
正想著,放在中控臺的手機響了。
溫凝接起。
對方問:“剛到,在哪?”
說站著別,掛了電話一溜煙兒從背后接近,手指比槍在他后腰頂了一下:“不許。”
謝之嶼毫不意外,一味地雙手投降。
轉到正面,手指也著腰線挪到腹部:“為什麼跟趙承哥在一起?”
男人垂著眼皮打量。
眼睛的確有點紅,電話里沒聽錯。
他故意:“還以為你第一句話會說想我。”
這句話有用,短暫轉移了的話題。
敷衍著點頭說著“想想想”,下一秒又繞回來:“別想糊弄我。”
想說恰好在機場見,順路。
話到邊未免覺得這個謊言太拙劣,連識破都沒有就,何況是對一個無比了解他的人來說。
謝之嶼托一下的后腰,推著避開風口往里走。
“趙警和我聊聊案子。順便——”
“順便監督你吧?”溫凝接過話,“你這趟出去趙承哥一直跟你在一起?”
他無奈:“是。”
溫凝撇撇。
知道這是負責,也知道線人難做。
這種份注定在塵埃落定過后還是要遭人反復揣測。直到真的面臨,依然管不住心里的不舒服。
可面前的男人云淡風輕。
他是個慣于忍的人,只會痛在里。
可不一樣,溫心儀說得對,緒要有宣泄口。
驀地轉,拽著人往車的方向走。
后傳來疑的聲音:“去哪?”
“不吃了。”溫凝一字一頓,“帶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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