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媽見紀慈從書房里出來，踏著小碎步走上前，眼神落在手上的宣紙上，低了聲音說，“抄了這麼多部經啊，手累壞了吧？”

紀慈活了下手腕說：“比起一天要做好幾臺手，這些算不上什麼的，你別擔心，張媽。”

張媽拿過紀慈手上的宣紙，“這些我幫二小姐您放起來，夫人有專門的擺放手抄經書的柜子，我知道在哪兒。”

紀慈莞爾：“好，謝謝張媽。”

“你房間的床鋪被子都是新的，我下午剛換上的，這麼遲了就在這兒住下吧。明早再走。”

紀慈抬腕看了眼表，已經十一點一刻了。

徐宅位于富人別墅區，建在一座山的山腰上，離市中心有二十公里，可地價卻還是貴到離譜。

這種偏僻的郊區，天一旦暗下來，能打到車的概率幾乎比初一見到圓月的概率還低。

這種私生總不好開口要家里的司機送回去。

紀慈回房后沖了個澡，穿著浴袍從洗手間出來時聽到敲門聲。

敲門的是張媽，手里拿著黑胡桃木的托盤，托盤里裝著一支藥膏和一碗干貝小米粥。

張媽看了眼紀慈赤著的腳，“就算開著地暖也不能腳踩地上呀，畢竟是冬天。”

紀慈笑著說沒事，但還是聽話地趿上了拖鞋。

張媽拿起一支棉花簽，往上面了藥膏，一邊往紀慈臉上抹一邊說，“疼了吧？”

紀慈搖搖頭說不疼。

紀慈來到徐家后，這麼些年生活起居都一直由張媽照顧著。

“你別看我在這深宅里待著，可外頭的事我都門兒清。”張媽將用過的棉花簽往腳邊的垃圾桶里扔，端起碗遞給紀慈。

紀慈接過，舀了一勺，張媽又提醒當心燙。

“這事確實是大小姐錯在先，太欺負人了。”張媽繼續說。

紀慈騰出一只手來輕了張媽的手，“沒事了。”

*

這天霍有深剛從會議室出來就接到霍雨羨的遠洋電話，“又有什麼事？”

霍雨羨聲音俏，“哎，你就這態度跟你堂姐說話？”

“霍雨羨，我沒空和你洋陪聊。”

“小喬在學校跟人打架了，你現在幫我去把他接回來。”霍雨羨說完就兀自掛了電話，也沒等霍有深說行還是不行。

小喬是霍雨羨的親兒子，霍有深的外甥。

霍有深到學校時，小喬正雙手抱著書包站在校門口。

看到霍有深的車，他自覺走到車邊上了車。

“能耐，才九歲就干架了。”霍有深頭也沒抬，眼睛盯著平板里的報表，冷不丁說道。

小喬聲氣地嗯一聲，但說出的話卻不太可，“都說外甥像娘舅，但跟舅舅比我還差得遠，聽霍士說你上兒園那會兒把人牙都打沒了。”

霍有深簡直要被氣笑，心道真不愧是霍雨羨的親生兒子。

霍有深放下平板，轉頭問他：“傷到哪里沒有？”

小喬這會兒也不知道在賭哪門子的氣，臉也沒轉過來，只冷冷扔下句“沒有。”

霍有深手掰過小喬的臉，皺著眉問：“眼睛怎麼紅這樣？”然后又挑了挑眉，語氣輕佻，“被對方打了啊？”

許是這話到了男孩子的自尊心，小喬嗓門拔高了些，“可能嗎？那是我按著他在地上揍的時候被誤傷的好嗎？”

霍有深意味深長地睨他一眼，哦了一聲。

小喬極氣急敗壞，“真的！你怎麼不相信人！”

霍有深沒理他，只是吩咐司機去醫院。

附二院的眼科治療水平在國堪稱權威，大多門診醫生的號就算提前一個月也很難約到，有些從外地來的病患凌晨四點就來排隊等加號。

而這些于霍有深而言，不過是一通電話便能解決的事。

診室的門被人推進。

相比紀慈看到霍有深時臉上出現的訝然之，霍有深就顯得過分淡定。

紀慈看了眼電腦屏幕上跳出的就診信息，問站在霍有深邊上的那個長相俊秀的男孩子說，“霍子喬是嗎？”

小喬點了點頭。

紀慈朝他招了招手，小喬走過去。

“能告訴我眼睛哪里不舒服嗎？”紀慈語氣溫。

小喬搖了搖頭說：“沒有不舒服。”

紀慈：“好，但是我看到你現在眼睛有些充，是被撞過嗎？”

小喬沉默了兩秒，含糊地說：“打架了。同學的手到我眼睛了。”

“好，那我現在需要用眼底鏡再仔細檢查一次你的眼睛。”紀慈將椅子到儀前。

檢查過后，紀慈對霍有深說，“目前看來沒什麼問題，眼睛到外部刺激而導致的結下出，可以自愈，如果實在不放心，我可以開一瓶消炎眼藥水。一個星期后如果還沒好，再來看。”

霍有深說好，他單手兜站在一旁，視線直直落在正在電腦前敲著鍵盤認真登記患者病的紀慈。

紀慈帶著一副金框眼鏡，上穿著白大褂，和之前見到的氣質大相徑庭，是另一種冷艷清絕的。

紀慈今天是下午的半天門診，霍有深和霍子喬走后紀慈將所有掛號和加號的病患看完才下班。

冬日晝短，不過六點景，天空就像被罩上了一層藏青的幕布。

紀慈從門診大樓出來，不遠響起一聲汽車鳴笛。

大燈刺得紀慈瞇起眼，直到車子駛近，才看清是那輛和他的主人一樣擁有著矜貴統的邁赫。

戴著白手套穿著黑正裝的司機老劉下車開了后座的車門，微微躬對紀慈做了個“請”的手勢，“紀小姐請上車。”

紀慈朝老劉頷首致謝。

霍有深雙疊坐在后座，給人一種既慵懶又不失倨傲之態，他偏過頭，“紀醫生，又見面了。”

如果說前幾次的集只是偶遇的巧合，哪怕紀慈再天真再不懂世事，此刻也絕對不可能看不出眼下的見面是霍有深的有意而為之。

紀慈不知道霍有深究竟存了什麼樣的心思，只好以不變應萬變，淡笑，“霍先生怎麼在這兒？是下午的門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