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該高興的,他要的就是他們這樣糾纏。
可當真的帶著決絕與死意說出口時,他的心卻像是被人一腳踩碎,鮮淌了滿地,模糊。
“漪漪!”
鐘薏退后,整個人已經懸在邊緣。
風聲獵獵,木板搖晃得越來越劇烈,仿佛下一刻就要斷開,帶著滾滔滔江水。
臉蒼白,凍得發紫,眼底卻有一種詭異的清明。
“放我走,”輕聲說。
“否則我就死給你看。”
看著風中的那道影子,玄袍襯得他面雪白,唯眸黑沉,角紅。
片刻,他忽然咬后槽牙,瘋意從眼底一點點漫上來。
他低低笑了一聲。
“你要跳?”
“行啊,那你去。”
“你給我跳下去。”
“鐘薏,只要你跳得下,我就敢把你撈上來,把你那一洗干凈了,擺進寢殿里供著。”
“我們還未辦婚事,沒關系,我給你穿好嫁,擺進金棺里,就算你化一堆白骨,我也每天替你梳頭上妝,夜夜抱你眠。”
他臉上的笑弧越來越大。
“你早知道我是什麼東西。”
“我去請全天下法門的高僧宮,每夜敲鐘點燈,喚你魂魄回來。”
“我讓士把你八字釘在梁上,讓你夜夜都不得不回來看我,看我怎麼親吻你、怎麼喊你,一遍又一遍。”
“你想做鬼來纏我,好啊,我求之不得。你要恨、要殺,我都給你機會。”
“我愿意。我樂意至極。”
“你來,鐘薏,我等你。”
他一步步近,目驟狠,語氣突地一冷,
“不過等你跳了……”
“我就把你走過的每一寸路都鏟平,將放過你的人一個一個剮了,挖他們的眼、剁他們的手,把他們的尸首堆在江岸給你看。”
“我讓你死也閉不上眼,讓你知道——你走不了也逃不掉,你想死我都不準你死得安生!”
第71章 跳江像一只失了方向的飛鳥
鐘薏站在寂白燈火和江水之間,寒意從腳底竄起。
嚨發,強忍本能的嘔吐,胃里翻滾起一陣腥甜。
嗓音啞得厲害,“你不是人!”
“是,”衛昭點頭,眼底浮出可怖的沉靜,“我不是人,是你養出來的鬼,是你不要的東西。”
“你現在說你想走?你敢走?”
“你以為你跳下去我就會放過你?我不會放過你,死了也不。”
怔怔地看著他。
這個曾經救過、好過、最終把騙進牢籠、得一無所有的男人——
他穿著玄冕服,貴不可言,可站在這里,卻像一頭披著人皮的瘋魔,眼神沉,語氣纏膩,句句都要將拖地獄。
風很大,吹得耳朵發麻,角著抖。
自己本逃不了。
只要活著,只要還著氣,他就會不擇手段把關回去,鎖起來,直到死亡。
鐘薏沒有再流淚。
只靜靜地看著他,看著他此刻終于忍不住偽裝,出真正的樣子。
輕聲問:“你要我回頭看你?”
緩緩后退一步,腳跟已上江岸盡頭的破損木板。
“那你看。”睫重,抬起頭,風將的發拂。
“你看看我,看清楚我這張臉——看我到底是怎麼被你一點一點死的!”
話音落地,猛然轉!
衛昭神大變,幾乎是本能地要沖上前去——
“你別過來!”厲聲喝住,聲音被風聲撕裂。
腳尖已懸在水面,子得厲害,卻死死立著,像一株將斷的花。
風撲面而來,吹得耳朵發麻,眼角生疼。
“鐘薏——”他紅著眼,嘶聲喊。
沒有。
只是靜靜地看著腳下那片江水。
一又幽深的吸力正緩緩涌來,仿佛大張著,溫又冷漠地邀下去。
怕嗎?
當然怕。
怕冷,怕死,怕疼。
在曾經無憂無慮的日子里,鐘薏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是這樣的結局。
可更怕回去。
再一次被捉住關進宮墻,像一只籠中雀,到死都不能自由。
所有的退路都被他切斷,只剩下這條,沒有選擇。
恐懼逐漸被一種更深的吞沒。
恍惚覺得,那流水正溫地向招手,對說:來吧,我帶你走。
下一刻,一聲“咚”的悶響從后炸開。
猛然回頭。
只見那個方才還面無表、聲線瘋癲地威脅的男人,此刻竟跪了下去。
膝骨重重磕在江邊殘破的木板上,發出沉鈍一聲,像是將什麼也一并折斷了。
玄冕服隨風翻飛,口金龍仍在。他頭冠斜落,發凌,從來直的脊背此刻無力彎下。
他什麼都沒說,只是慢慢地,終于撐不住似的,跪在那里。
鐘薏的呼吸驟停。
從沒見過這樣的衛昭。
今日才登基的帝王,剛在萬人之上禮萬邦、風無兩。
可此刻——
他跪在江風呼嘯的岸邊,跪在一個要逃、要恨他的人面前,冕服染塵,面如死灰。
周圍兵將駭然,一個個悄無聲息地下馬跪地,不敢再看。那個船夫還趴在江邊小心翼翼地看熱鬧。
衛昭慢慢低下頭。烏發遮住眼睛,肩膀抖,像是將過往多余的驕傲和自尊統統折在腳下。
“漪漪……”
他低聲喊,蒼白:“我求你……別跳。”
“我沒有別的法子了。”
“你要我死都行,求你別走。”
死死咬住,眼淚一滴滴滾下來,卻連都不愿一下。
衛昭抬起頭,眼神通紅,幾乎要滴出來,“我是真的你……是不是說晚了?可我是真的真的你啊。”
他那張向來高高在上的臉,此刻狼狽不堪,帶著令人心悸的脆弱與乞求。
“漪漪,我跪著,要我跪多久就跪多久……你別走......”
“在青溪那會……你那時候是喜歡我的,對不對?為什麼現在又要把我拋下?”
“我后悔了,我不該把你帶到這里,我們回去好不好?”
“我可以像以前一樣,像你喜歡的那樣,不殺人,不關你,不你,不你。你想和誰在一起我也不管,只要你偶爾回頭看我一眼……就偶爾看看......”
“這次是真的,我發誓......”
他像是瘋魔了,一邊說著,一邊伏低,指尖扣著木板,一寸寸想要挪到腳邊。
“你說什麼我都聽……你要我死也行……只要你不走……”
“別死,別留我一個人……別真的不要我……”
鐘薏閉上眼,一顆淚從眼角滾落,落進風里。
站得很穩,一步未。
下一瞬,睜開眼:“陛下懂嗎?”
“或者說。你真的懂嗎?”
盯著他,眼里沒有一憐憫,“你連是什麼都不懂,又憑什麼說?”
“你放下尊嚴跪在這里,低聲下氣求我,可你的從頭到尾只有你自己。”
“你不是在我,你只是,”一字一句,將他一點點剖開,“只是想抓住你掌控過的東西。”
“你要的是占有,是控制,是一輩子都逃不開你的溫順件,不是我鐘薏。你從來沒過我。你的只有你自己。”
衛昭神僵住,像是被狠狠打了一耳。
“那你教我啊。”他喃喃,“你告訴我我該怎麼你,好不好?”
他幾乎是哭著從嚨里出聲音,“我什麼都聽你的。”
鐘薏的眼淚早已止住,淚痕被風吹干,在臉上,有些刺痛。
忽然想起自己無數個半夜驚醒、睜眼發怔的夜,夢見母親,夢見村口的路,夢見有人朝手,卻怎麼都抓不住。
想起和衛昭離開青溪前,村里人看的惋惜眼神。
知道他們想說什麼。
已經沒有路了。他這樣謊話連篇的人,不可能會改。
“衛昭。”輕聲喚他。
“我這一輩子,從沒這樣恨過誰。”
“可唯獨你。”
“我恨你,恨到不得你去死,恨不得剖開你口看看你所謂的心,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你既然說我。”
邊浮現一抹蒼白的笑,“我就讓你眼睜睜看著你的人,是怎麼被你一點點到死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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