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勇是裴氏公關部的負責人之一，平時不大跟高管層打道。在那所謂新聞出來之前，他就收到消息了，雖然也沒有早太多。

這本來是個很敏的事，裴云闕是下任繼承人，但裴氏作風不高調，底下公司拆分也細，涉及不同領域，按理說他最多在財經版塊被遛上兩圈，但壞就壞在裴云闕這張臉上。他之前作為資方出席了一次在公館舉行的私人活，開放了半小時，被人拍到照片，關注度立馬就出了商圈。評論底下圍繞著富貴人家的公子會不會整容都討論了八百樓中樓。

網上關于他跟兄長裴越的猜測本來就不，有在圈子邊緣打轉得人語焉不詳，說豪門水深，爭斗的你死我活，不然這繼承人的位置怎麼得到一個花瓶。但也有網友指出誰管這些，就來看看臉。

雜七雜八的因素加在一起，裴云闕找了圈外朋友——這事本就會有點小水花，更別提方還卷了社會新聞。

這報道寫得驚眼球，講自己多方探訪后確定，方廖x跟死者淵源頗深，曾經是法律上的父關系，但兩個人鬧到過警察局去，方還留了案底。現在方長大了，專門筑巢留人于室，也不知是以德報怨，大度寬容，還是另有，再續恩怨——

裴云闕被開會的高管拖著，晚了兩個小時才看到。

公關這時候已經出了回應，簡短還語焉不詳，但中心意思很清楚，裴云闕也是被涮得蒙在鼓里的一方，方已經不知所蹤，還將部分財產轉移至自己名下。

這回應才絕，本來五分熱度的事生生給弄熱了，上了各大論壇前排，一石激起千層浪。

本來，程風致也不是會管這類雜事的人，時間也不允許。但吃早飯的時候他偶然瞥了眼公關回應，還是小小的震撼了一下。

這怎麼能寫得這麼準，每個細節都會在裴云闕的雷區蹦野迪。

林勇這時候電話過來，說好容易找到您的聯系方式很抱歉打擾了，但是小裴總找不到人了，得他來配合下我們這邊的。

程風致說噢，他要配合什麼來著？跟律師一起制定告方？

他真的就是隨口一說，但林勇說對對對，您真是慧眼如炬。

程風致笑出聲，語氣不無憐憫，林總，你也干了不年了，裴云闕是沒做多久，但時間也不短了，你不會到現在還沒拿到他的一手資料吧？他什麼調你還不知道？我勸你盡早辭職，保命為主。

林勇沒有回答他，或者說，來不及，手機那端的聲音很直觀也很暴，就是被扔出去了。但手機質量很牛，依然堅地開著機，通話界面都沒退出，繼續那麼運行著。

程風致開了免提，就著背景音悠閑吃早餐。

裴云闕這次估計不會善罷甘休。

他最近忙得腳打后腦勺，已經算是幫自己拿到了開曼那邊的核心資料，這才了跟廖宋的相時間，作為回報，程風致也答應他自己不會多手他們的事，無論是哪一方力量想要他們分，都還算合理——

林勇算怎麼回事？

別說提前通氣了，他這完全是要把廖宋的路給堵死炸飛。

被揍也活該。

程風致吃到一半想起來，林勇之前不就是裴越的人嗎？

他豁然開朗，愉快地開始喝第二杯咖啡，與此同時，開著免提湊熱鬧的手機忽然傳出一道男聲。

“程風致。”

程風致拿叉子的手一頓。

這聲音聽起來……

他放下叉子，揚起一個笑，聽起來開朗至極：“誒，你說。”

這種時候程風致也不跟他繞彎子，直接挑明告訴他，先別急著找人，幫廖宋先澄清了再說，流言蜚語可以不管，扯得淡可以推翻，只是裴云闕自己得先站出來。

程風致并不太清楚他們之間的事，但好友盛煜提前提醒了他，說如果裴云闕要解決，就這麼給他建議。程風致樂得作壁上觀看熱鬧，也是想看看，裴云闕到底能為做到什麼地步。

他解決得也確實很快，在圍堵時毫不介意地面，記者問記者的，他說他的。裴云闕那長相，不笑時本來就夠冷，線條清晰轉角鋒利，低氣時更是駭人，他開口時，話筒都稍稍離遠了三分。

“不耽誤各位時間，三點：第一，廖小姐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未婚妻。如果說誰纏著誰，是我纏著。第二，所謂的轉移財產，我的確還沒跟說過，因為是我單方面，自主的贈與行為。第三，這個人看見路邊的狗都會救，請護工照顧……老人，有問題嗎？應該沒做錯什麼。”

裴云闕從頭到尾臉都沉得能滴出水，只有說到這才角才勾了一勾——就是看起來依然不太友好。

“就算做錯了，我也要負一半責任。”

麥克風下一刻就涌了上來。

——請問裴總為什麼這麼說？

——這麼說有什麼理由嗎？

——這件事您也知嗎？

——所以是兩個人一起做的決定嗎？聽說老人已經去世了，是為什麼呢？

裴云闕的腳步一停，漠然地掃了眼鏡頭，語氣很平淡。

“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我們風雨同擔。”

程風致確定，他最后那一眼的意思，分明是，關你屁事。

外面鬧什麼樣的滿城風雨，裴云闕本不想管，推了手頭所有工作，因為廖宋打從事發生，人就消失了。

程風致算是看明白了，他現在只有兩件事，一是找老婆，二是找茬。

能把廖宋挖這麼深，用春秋筆法給潑這麼厲害的臟水，一是拿筆桿子的人厲害，二是這記者的小公司真正背靠的資本是執源，跟裴氏在前年曾經有過，雙方的律師團隊手了半年之久，最后執源敗北。

程風致提醒過他，把這記者拎出去殺儆猴就行了，跟執源對上還是麻煩的。

裴云闕當時正在他辦公室里坐著，背對著他借用電腦，聞言也沒說什麼。

等到了最后，站起來時裴云闕才側頭看了程風致一眼，微闔著眸笑了笑。

“你還怕麻煩嗎？本來就是——”

裴云闕無聲說了四個字。

程風致臉微變，視線飄到落地窗外，也跟著笑了。

“也是。你想下手就試試吧，我也想看看，你有沒有這個實力。”

裴云闕跟他而過時，在程風致耳邊極輕扔下了一句。

——我要看著這座山在我眼前分崩離析，轟然倒塌。只有這點我們站同一戰線。

門響以后，辦公室又重新恢復了安靜。

程風致收了平日玩世不恭的笑意，沉默地著窗外。

裴氏。裴氏上面有他。他上面還有幕后那群人。這樣錯綜復雜、互相錯的一張網，厚而，藏在海的深，要撈上來、要見天日、要——

不知道離裴云闕說的那一天，到底還要多久呢？

不過他倒沒說錯，末路一戰。

思及此，程風致不由得真誠祝福他早點找到廖宋了。

這也才一天半，覺這狀態已經抑地游走在瘋邊緣了，這麼一個當變態的好人才，要是瘋了還可惜的。

其實地方一查就能查到，相隔兩個省。但地級市再下到縣，如果不用份證乘車，去了哪也很難說。能看到的最后一個清楚監控是坐出租車，再往前走，也沒有攝像頭的蹤跡了。

裴云闕等不及別人找，買了票當晚就要飛。

在離開前，程風致又來了電話，語氣前所未有的嚴肅。

“裴云闕，你見過廖宋的父母嗎？”

事比程風致想得復雜很多，上面竟然有人聯系了他，問他最近是不是在國東部，是的話，去查一個人。這是程風致剛進那組織時常干的事，那時他任人差遣，不過是一把尖刀，查得潛臺詞是，被查的人大概率留不住了。

程風致想推掉，但加郵件已經發進他郵箱。

資料的其他信息他都沒注意，只有那張證件照，一眼就讓程風致屏住了呼吸。

那張略微有些青，又坦然沉靜的臉，不是廖宋是誰？

廖宋——無論怎麼看，都是外圈的人，一個無意中被裴云闕好運撞到的人。

那些人，連關注裴氏這樣的工換什麼繼承人都沒時間，怎麼會知道廖宋的存在？

但他只問了一句，那邊電話就掛了。

程風致盯著手機，啞然。不過想想，能讓裴云闕忽視廖宋相關問題的，只能是廖宋本人了。

車庫里很空曠，裴云闕看了好幾次，才確定是。最后一次確定，他俯將人收進懷里，手臂箍得很，好像他們有幾個世紀沒有擁抱過了。

廖宋沒有回抱。

本來下意識想回應，但是手臂抬到一半，又放下了。

“先回家吧。”

廖宋的聲線有些沙啞。

裴云闕開車，一路上差點闖了三個紅燈，每一個都是廖宋停的。

了太：“你，行不行啊……不行我來吧。”

窗外陡然開始刮起雨，把暮里的紅綠燈都氤氳開了。

裴云闕起了雨刮：“這個問題，你問全世界的男人，都只會得到一個答案。”

廖宋勾笑了下，雖然努力了，依然有難掩的疲憊：“哦，知道了，就是死要面子活罪，張就來的答案。”

裴云闕側頭看了一眼，方向盤一轉，將本來準備走的路推翻了，從西邊開上郊區，去了另一個目的地。郊區的別墅要比市里的更打擾。

他們很默契地沒有提其他事，廖宋額頭一直靠著窗，快到的時候，忽然直起來問他：“哎，有個事。”

裴云闕見終于愿意開口說話，自然有問必答，余里本來也一直盛著。

“你說。”

廖宋問得很輕松：“那個，如果我們不談，你們家本來會給你安排跟誰結婚啊？就是，有可能會是哪家啊？”

氣氛陷死一樣的寂靜。

裴云闕開口時聲線里簡直摻了冰碴：“你想去拜訪？”

廖宋：“倒也不必。”

裴云闕：“那為什麼問這個？”

廖宋撐著下若有所思：“就是……想想，就當平行世界，突然想到了。你看，如果我不跟你在一起，那我可能會找個跟我收差不多，或者比我收低一點點的，喜歡宅在家里打游戲、瘦一點的搞it的，或者，就走不高不低學路的，博士每個月都有補的，出來了也可以當大學老師——”

車忽然一個急剎，剎得真的猛，慣使然，廖宋整個人不控制地朝前面栽去，頭狠狠地磕在了前面的置箱上。

但卻又不像想象里那麼。

廖宋額頭撞在他手心里。

完全停下后，車里頓時變得很寂靜。

廖宋沒有急著起來，就維持著這個姿勢，抵著他掌心，好像相這點溫暖能貫穿生命里所有的冷熱。

裴云闕：“但現在就這一個世界。”

廖宋低聲笑了笑：“是啊。”

廖宋：“要不，別急著開回去了，我記得這附近有個盤山道，頂上能看到整個西區，那個山，去那兒吹吹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