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宋沒想到他話題這麼跳躍,愣了一瞬。但也僅僅幾秒,就笑了:“呸,咒自己你還練的?”
裴云闕沉默不語,低頭幫把過長的袖子一點點挽起來。
廖宋表面上還是笑著,心里多也有點升起的不安。
要命——這人潛藏屬不會是腦吧?
回去路上特地停在休息站,買了一大份關東煮,兩個人分綽綽有余。
廖宋把北極翅和蘿卜挑走了,剩下的讓他隨便拿。
“哎,你看,丸子跟豆腐在一起也好吃,跟海帶在一起也好吃,”廖宋點了下魚丸:“因為它是丸子。”
咬了口蘿卜,拿紙巾接住滴下的湯,著前面輕嘆了聲:“其實……婚姻什麼的,都占人生很小一部分的。人就是有很多選擇,沒了這個也有下一個。這個好,那個也好,不沖突的。”
廖宋說到這才扭頭看了他一眼,挑了挑眉尖:“你覺得呢?”
裴云闕手里轉著簽子,是串海帶結。
他笑笑:“你說得對。”
廖宋吃完自己的部分了,率先系好安全帶準備開車,一腳油門蹬走前,扔了顆薄荷糖在里,微微一笑:“謝裴先生百忙之中空敷衍我。”
那點笑意這才泛進眼底,裴云闕說:“不用謝。”
本來準備一起吃個午飯,但車剛開進市區,裴云闕手機一開機,電話瞬間一個接一個,摁掉也會有新的進來。
廖宋瞥了眼他蹙起的眉心,抬腕看了眼表:“快十一點了,我先送你去公司吧,別讓他們等急了。”
裴云闕:“那你呢?”
廖宋在路口打了個方向盤掉頭:“我也要工作啊,許總請我是去吃干飯的嗎?最近我們運氣好,有別的病人家屬推薦過來的,就跟你講過的那個,莊叔,也分到我這邊啦。他電子病歷我早上才拿到,還沒仔細看呢。”
副駕久久沒聲音,趁紅燈廖宋扭頭看了眼,差點失笑,考慮到不太道德又收回去了:“不至于吧,就是上班啊,臉有那麼差嗎?”
裴云闕撐著座椅坐直了些,直勾勾盯著,難得嚴肅:“問你個事。”
廖宋看他這樣,說等等——
直接急打了盤,停到路邊開上雙閃:“好了,說吧。”
裴云闕:“你和我,不算我們嗎?”
廖宋不想煞風景,但是他這時候看起來實在很像某種大型犬類,黑眸漉漉的覆著一層水,就像馬上要被人扔了再做最后一次努力。
廖宋把雙閃啪一下摁掉,笑罵道:“大哥你有病吧。”
重新開車上路:“裴云闕,我們是去看了個海,不是穿回了兩千年代,非主流行不通的。而且一個家里不能承兩個傻子,你最好克制一點。”
等到了目的地,裴云闕下車后,廖宋又搖下車窗,朝他招了招手。
“哎。”
抬起上目線,好整以暇地問:“等會兒我還完車,你猜我要去干嘛?”
裴云闕:“建設社會主義。”
這不是他隨口就來,廖宋每次工作累了,給自己打氣做心理建設的話都是這個,要為GDP出份力。第一次聽到時確實很震撼心靈。
廖宋左手肘撐著窗沿,降低了音量:“今天不是。今天是努力賺錢養家的一天,等我回家,負責貌如花的人能把飯買好嗎?”
裴云闕眼里浮出一點笑意。
“走吧,別遲到了。對了——”
“明天我把鑰匙給你。”
廖宋一臉莫名:“什麼鑰匙?”
裴云闕:“車轉你名下了,你挑個喜歡地上班。”
他語氣云淡風輕,說完也沒等回應,轉就離開了,背影跟招手拜拜。
廖宋目瞪口呆,想把人回來問清楚,但他往前走一點,在大樓門口階梯的亮,很快就被其他員工看到了。
直到再也看不見半點影子,廖宋才驅車離開。
沒開到樂康上班,只開到了兩條街以外的一條林蔭道附近。
廖宋把座椅角度調下去,整個人幾乎平躺,才極長而疲憊地出了一口氣。
這時才打開手機,幾十條未接來電和未讀消息瞬間跳進眼簾。
手機一開,現實世界都涌到面前來。尤藍和盛煜都知道,最近會有新聞的事出來。
N市租的小區東興國際,之前給護工打電話的時候,對方也提到過最近小區里還熱鬧的,他的口氣還有點看熱鬧的興,廖宋想了想,還是沒有提醒什麼。
要真見記者了,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吧。
當時也不知道自己怎麼想的,把這人撿了回來,讓他繼續茍延殘地活著,好像那是之前糟爛人生的象。他做第二任繼父前,戒毒所都三進三出了,這麼些年過去,被毒都泡了,橫豎也不會有多時間了。
廖宋以為自己會恨他骨,但似乎也沒有。
偶爾去N市,看到他時,心像一片無波無瀾的湖面。
沾上待囚老人這幾個關鍵詞,報道出來肯定不會太好看,但只要警方介,把安在家里的監控翻出來調查就清楚了。當然,那時候有沒有人會繼續澄清,又是另一回事了。
比較麻煩的就是裴云闕這邊,這新聞真正的點本來就在他上。
不過盛煜也跟說了,裴氏的公關會做準備,他們部本來也清楚裴云闕邊有人,自然會做好相關預案,盡量把損失降到最低。
迫不得已的時候,可能也會直接跟做切割。
廖宋當時皺了皺眉,盛煜說覺得不合適?我跟程風致再商量商量。
——不是。
說,我在想,應該再小心點的。要是沒被拍到過同框照,直接說不認識就行了。
盛煜沒說什麼,要的這家背后有人撐腰,拍到的照片……怎麼說,但凡長眼睛都能看出來裴云闕栽得多徹底。
廖宋閉著眼睛躺了一會兒,把椅子重新調回去,接起了正在響的一通電話。
不是盛煜,也不是人。
但也不至于陌生,廖宋花了三秒鐘,出了對方——那是請在東興國際的護工。
電話那邊聲音焦急地在崩潰邊緣了:“哎呦您怎麼才接電話!我都找大半天了!您先來一趟吧,那個,老爺子已經走了,這……您得來理啊!而且這邊門口怎麼還圍著人,說是您朋友啊?”
廖宋:“好,知道了,你別急,我現在就過去,你先打業電話,讓他們找保安把門外的人清走。”
掛了電話,點火的時候廖宋才發現,手有些控制不住地微微發抖。
以為會最讓頭疼的風暴中心,突然變了邊角料。最后報道怎麼寫的,不知道;裴氏公關怎麼回應的,也不清楚。
廖宋甚至連網都連得斷斷續續,干脆把手機關了。關之前,只給許宸發消息請了假,給許辛茹的奪命信息回了一條放心,給裴云闕發了條——回來跟你說。
開過死亡證明、出了殯儀館,直接回了一趟老家。母親陳阿璇和這個男人來自同一個縣,兩個人只隔一個村,走路也才八百米,這也是一開始他們稔起來的原因。
陳阿璇的第二任丈夫,就裝回了一個小盒子。
廖宋初中時恨起他來,日日想著挫骨揚灰這幾字,那時本來就是拿沉默蓋著乖戾的孩子,最后那一刀扎在這男人上,心里的恨意也只發泄出萬分之一。
這趟回老家,是要把這人給扔回來,讓他連魂魄都乖乖待在自己的地界。
有一段路修是修好了,但車進得去出不來,得下來自己走。
廖宋拎著袋子,走在修好的柏油馬路上,四面都是農田,兩旁的樹時不時會有花叢枝頭跌落。掉了滿。
這條路不長,還沒走到盡頭,廖宋忽然停下了腳步。
有人一直跟在后,不遠不近。
廖宋剛邁開走了兩步,猝不及防地又轉過去,對方躲避不及,只好迎面撞上。
陳阿璇。
站在那里,顯得很是局促,目在廖宋手里轉了一圈,有些難以掩蓋的震驚,極輕地翕著。
“你……”
廖宋走過去,溫和低頭道,語氣卻咄咄人:“我什麼?我竟然真的把你這個便宜前夫給害死了?是,我還是來把他骨灰撒到化糞池里的,你來干什麼的?”
陳阿璇的神態表都復雜至極,看著廖宋,就像要過看到更多的什麼。
“這不是,這不是你該負責的事……”
極輕地喟嘆了一聲。
陳阿璇看到報道上悉的名字并排,腦子轟一下炸了。匆匆找了個借口,收拾了個小包就出去了。
本來只是想回老家看一看,這個人已經死了,廖宋可能會找人把他在家鄉草草葬了,想確定一下,是不是真的是……廖宋。
沒想到,廖宋還是自己來的。
廖宋笑了,把手里的袋子扔到地上:“你搞錯了。我不是在為他負責,或者為你負責。我就是奇怪,你當年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不管跟著誰,嫁給誰,為什麼我就像破銅爛鐵一樣,可以隨手扔到任何地方。你想問我為什麼管他嗎?好,我告訴你,因為我試著從我之前的人生里拉出一點,任何一點能證明我存在過的痕跡,媽的除了你,就是這個垃圾!我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幾乎沒有任何停頓地說完這些,到最后幾乎有些難以克制的歇斯底里,然后就停了很久。
很久以后,聲量低到最低。
“你為什麼不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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