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條街外，庫里南后座的男人笑了笑，懶得再聽，把無線藍牙取出耳朵。

他提醒過對方，裴家這個“病秧子“可不是好拿的，看來這下屬無了他的意見，跟幕后人依然建議了裴云闕。

想想也是，裴越做接班人，大項目被裴云闕玩一樣搞黃了，那個腦子在裴家另外兩個姐弟襯托下，就跟剛返祖一樣，他們的計劃從來都是會自我糾偏的，選上裴云闕也是正常。

但讓裴云闕遠離礙事的康復師小姐，以示決心……

那他們可選錯了人。

今天活沒結束，到贊助商代表發言前夕，盛煜給他手機了一條短信，就一張圖，現拍的，廖宋的笑很燦爛。

裴云闕掉頭就走人了，最后一段路在施工，他跑進去的。

沒記錯的話我，廖宋提過一，他正常慢走沒問題，跑是絕無可能的。

盛煜懶洋洋點燃了一支煙，下了一點車窗，煙霧被夜風推出很遠。

放棄嗎。

就算裴云闕做得到，廖宋發現了他被人選中利用，也不一定愿意走。

就是那樣，哪塊巖壁往哪兒撞。

不巧的是，裴云闕大概也差不多。

倆人一暗刺，瘋起來要命，靠得近也不嫌扎得慌。

裴云闕沒有騙，盡管他看起來謊言滿。廖宋又偏偏有無盡耐心，總能分辨。

但是這次，廖宋看起來也卡殼了，試圖辨出真假，又很快作罷。

他們經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卻很談及生死。

這樣的話題，適合離它們真的非常遠的人。多提及一次，就像是提前預支或驚醒了死亡。它會聞味而來。

廖宋沒說什麼，只握了握他手。

見過不好看的手，養尊優心養護過的，但跟他的都不一樣。

骨節分明手指修長，指甲也在的努力下保持住了合適的長度，指腹上卻有薄薄一層繭，白皙手背像料盤，不知道在哪里磕出青紫，或是劃痕，一點痕跡都會持續很久。

他不在意，擁有的好的壞的，旁人艷羨的一切，或是不幸的一切，好像石子投進了死水，難以激起波瀾。

相對像正常人的時候，見過的，只有那些時候……稱得上失控。不過再失控，他還是會記得戴套。好習慣。

“走吧，過會兒關門了。”

廖宋把他拉出咖啡廳，裴云闕顯得很乖巧，著肩走，頭微微垂下。

中間還被膽子大的嘗試攔住，大概是看他們也不像，友好熱地問裴云闕的聯系方式。

“微信電話都可以的，我不介意。”

廖宋靜默幾秒，看向裴云闕。

畢竟是來找他的，懶得。生打扮得致時，長得也好，萬一是緣分呢，可不好意思打斷。

裴云闕這才轉頭看了眼對面的生，那個眼神讓對方下意識倒退了小半步。

“我們……”

廖宋估計他狗里吐不出象牙來，干脆趕在那之前開口了。

裴云闕：“準備要二胎。 ”

他神冷淡，語氣卻不像是開玩笑，生干笑了一聲，丟下一句祝你們幸福轉頭回去找朋友吐槽了。

廖宋：……

好想火速逃離現場。

然而裴云闕并沒打算給這個機會，拽著走到咖啡廳屋檐下，隔著一層玻璃，那邊是溫暖明亮，另一邊是無盡夜。

他們就站在這樣的界。

他說司機要繞路才能過來，通往這條街的主路又開始修了。

廖宋陪他等一會兒。

“以后這樣的玩笑還是開。”

斟酌了下，還是開了口。

廖宋把雙手到大里，見他沒說話，繼續道：“你也不知道，哪個人就是對的，在一個看上去很小很小的岔路口走錯，可能要花幾十倍的時間走回來。很多事的道理都是通用的，人總是容易……”

思索合適的用詞，出右手在眼前虛晃了晃：“這樣，被幻象一時蒙蔽，知道吧。還有你剛剛提到的那個也是，一直想，你就會覺得你好像只有一個選擇了，生和死之間確實只有一線之隔。”

廖宋抬頭看他，目溫和有力：“但我希，這一線之隔里，有一點我的重量①，它們就會離彼此更遠一些。不要，永遠不要不清不楚地過這條線。”

頓了頓，輕聲道：“你無法回頭。”

是的。

無法回頭，也不會回頭。

裴云闕知道，就是這樣的人。決定的事，沒有人可以改變。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像一棵樹，深深，深深地扎在了無限的土壤中。可以給你養分，提供庇蔭，風吹來時抖落一些葉子逗你開心，但樹不會騰挪它的位置，你要走就走，它也不留。

甚至找不到合適的語言開口，那算是挽留還是請求？

他們算在一起過嗎？

是喜歡他，就像喜歡在房里種小番茄一樣喜歡，也嘗到果實的快樂，就像他們在床上契合的歡愉。

可也就到此為止了。

無邊的沉默蔓延，直到遠有車的大燈打閃，很亮，晃得人眼睛都很難睜開，廖宋閉了閉眼，突然聽見邊人開口，聲音很淡，淡的像一縷煙塵。

“廖宋，你真的想不起來，在哪里見過我嗎？”

廖宋子一僵。

那天那個傍晚嗎，看他不超過十秒，隔著來來往往的車流，那也算嗎？

他當時在跟朋友說話，本不可能看得到。而且要說一面之緣，他會記住這張臉的概率為零。

“就算見過，應該也是你記錯了。我長了張大眾臉，你真的分得清嗎？”

廖宋鎮定道。

裴云闕眉頭都沒皺一下，他平靜地看著眼前的夜，好像要過濃墨重彩的看到什麼一樣。

車已經停下了。

裴云闕又一次開口，他說：“我可以。”

①《士兵突擊》 蘭曉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