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運從未想過，紀徊有朝一日會對自己展現出這樣明晃晃的抵抗。

過去他知道自己這個小兒子不服管教，可到底也不得不服從他。

如今不同了。

“翅膀了？”

紀運看著紀徊按著傷口轉要走的樣子，“你今天敢走，明天坐在紀氏總裁辦公室里的就會是你哥紀慨，你試試老子有沒有那個本事！”

他這話已經是最后通牒，如果紀徊不聽從他的使喚，從此紀家將和他分割，扶紀慨上位！

紀徊聽了沒回頭，他說，“那好，我明天就不去上班了，明天東大會，紀慨去吧。”

“紀徊你！”

紀運破口大罵，“你媽怎麼生了你這個叛逆的野種出來！”

“我倒覺得我這樣子和你很像啊。”紀徊樂得眼睛都瞇起來了，“爸，我可真是你的親兒子啊。”

紀運在他后接二連三地怒罵紀徊，紀慨哄都來不及哄。

紀徊邁出了家門，頭頂的已經流干了，他頭也不回地上了車，許淳在車等待著他回來，笑著說，“我就知道你在紀家待不了多久。”

“這麼聰明？”

紀徊嗤笑一聲，進后座，“明天開始你跟著紀慨就行了。”

許淳發車子，又給紀徊拿了一張巾，好讓他把干了的跡拭掉，“真的假的？江山易主啦！那我會不會也被人換掉啊！我作為前朝余孽……”

話還沒說完，被紀徊殺過去一個眼刀。

“怎麼可能。”

紀徊咧著角說，“逗逗你的。”

“哦。”許淳說，“那你可真會開玩笑，明天東大會呢，很重要的。”

“我剛和我爸吵架。”

紀徊隨便了一把自己的臉，看了一眼額頭上的傷疤，好在不深，止住了以后結個疤，估計能好。

紀運，你老了，你砸傷我的力道都輕了。

“怎麼啦？”

許淳說，“你把你爸打了一頓？”

“怎麼可能。”紀徊說，“我爸說讓我跟隔壁市長的兒勾結一下。”

“……你怎麼說得這麼難聽。”

“就是這個意思，商勾結。”

“那你同意了？”

“沒有，他說我走出去，就從這個紀家滾出去。”

紀徊說，“讓紀慨坐我的位置。”

許淳急了，真是皇帝不急太監急，“那你現在跟你爸較勁了，別真的把公司讓出去啊。”

“你這不廢話？我當然是因為紀慨在場，所以要臭裝啊。”

紀徊好氣又好笑地看著許淳，“明天老子照樣坐在總裁辦公室里，我看他能拿我怎麼樣，我就不滾，氣死他個老登。”

“……”許淳無語了，“你真像個無賴。”

“對了，你明天把公司的公章出來，省得有人背著我要蓋章文件瞞天過海。”

最高端的商戰往往用最樸素的方式表現。

紀徊說，“出來我放我家里。”

“……”許淳說，“紀總，這事兒犯法吧？”

“犯法的。”紀徊玩味地看著許淳。

許淳說，“那我被抓了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我只能出賣你了。”紀徊兩手一攤，“你替我坐牢，我拿錢撈你。”

“……”許淳說，“跟著你我真福啊。”

自從紀徊在寧緋家邊上買了房子以后，許淳已經默認每天晚上把他送到這個距離寧緋更近的小區里。

這個小區生活氣息很重，平時周末有不孩子在小區花園里歡鬧，還有好多養狗的人家，每天晚上七八點準時帶著自己的寵下來遛一遛，紀徊已經把周邊都觀察了個遍，才知道寧緋為什麼會選在這里。

有家的覺。

豪華的賓利在并不符合它風格的普通小區面前停下，紀徊從車子后排走出，放在以前他都不會選擇這種地段買房，但現在不同了。

他曾經的家，在這里。

他一次次回到這里，不過是刻舟求劍。

和許淳道別，紀徊一個人朝著寧緋所在的那棟樓走，只是今天有些不一樣，那棟樓下面停著一輛小車。

紀徊抬頭，似乎聽到了些許爭吵聲，他一開始沒當回事，指不定是別家有些矛盾，但是走到樓道里，他聽清楚了。

“寧緋，你個不孝，你爹寧軍都躺床上不省人事了，這些天你一天都不來看，你有沒有良心！”

“我就要鬧大怎麼了！我要讓整個小區的人來看看你的臉！讓大家都知道你有多喪盡天良！”

紀徊表一變，走到家門口的時候，就看到寧緋的家門前堵了一堆人，左鄰右舍聽見靜的也有開門開窗來看熱鬧的，而寧緋強地頂著門，沒有讓這群人鬧進自己的屋子里。

“寧緋，你把門給我打開！”

“你讓別人看我們笑話是不是！把錢賠了！醫藥費你難不一不出嗎！”

這些囂張的喊聲傳進紀徊的耳朵里，他皺著眉上前，剛要張問問什麼況，寧緋的聲音從門里出來，“神經病吧你們，我本不認識你們！再來我可要報警了！”

圍著家門口的人群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報警這個詞語震懾到了他們，旋即有人說，“你有本事報警啊！我們人多，難不警察能把我們都抓了！”

“是啊，法不責眾，再說了是你先不做人的！”

“誰撞的寧軍你們找誰去！又不是我開車撞的他！”

“寧軍可是你爹！你就這麼把他放在醫院里不聞不問，有你這麼做兒的嗎！”

寧緋忍無可忍，回到洗手間里端了一盆水出來，把門用腳勾開了，對準門外一哄而上的人群狠狠一潑！

“你們這群瘋子！我告訴你們，寧軍跟我一錢的緣關系都沒有，有本事上法院告我去，驗一驗咱倆的！”

一盆水潑出去，把外面的人澆了個結結實實，大家一邊慘一邊咒罵，得虧紀徊閃得快，站在一邊撣了撣差點彈到自己上的水花，寧緋道，“看我一個孩子好欺負是吧！組團來我家門口鬧事，以為我拿你們沒辦法？寧軍不是我爹，你們休想道德綁架我來讓我背黑鍋！不就是想要錢嗎，我告訴你們，一錢沒有！我已經報警了，你看看警察抓不抓你們這群尋釁滋事的！”

一群人面面相覷，甚至有的人開始想著法子先回去，改日再上門鬧。

但也有人著頭皮說，“就算這樣，你也姓寧，算我們半個寧家人，你這樣不關心寧軍，也太涼薄了些！你說沒緣關系，有證據嗎？再說你一個人，怎麼心這麼啊，看他年紀這麼大做手罪，都不心疼的嗎？”

“是啊，還拿水潑我們，賠錢！賠我們服錢！”

這擺明了就是要賴上寧緋了。

他們認為寧軍就是因為去找寧緋，才會出的車禍。

沒想著找肇事車主。

“你聽聽自己這話好不好笑，這個世界上同姓的人多了去了，我要是跟紀徊一個姓，怎麼，我能進紀家當老板啊！”

紀徊在一邊說，“也不是不行。”

寧緋一愣，鬧事的人群也一怔。

過人群，迎著月，看見了站在一邊的紀徊，也不知道他在邊上看了多久，這出鬧劇委實太過荒唐，甚至自己都覺得有些丟人。

和寧緋對視上，紀徊扯扯角，直接撞開了前面的人走過去，被撞的那人罵罵咧咧道，“你tm誰——”

話音未落，紀徊頂著頭上的，睜著一雙滿是肅殺的眼睛回他一眼，給那人嚇得當場抖了一下，“殺，殺人犯啊你！”

走近了寧緋才發現紀徊腦門上有，下意識道，“你上哪打架去了啊？”

紀徊說，“你關心我啊？”

正巧這會樓下響起了警笛聲，看來這群人在寧緋家門口鬧事有一會了，警車真來了嚇得他們做鳥狀四散，臨走前還要里怒罵著寧緋不要臉，那手指得老長，恨不得著寧緋的脊梁骨。

有這麼一幫親戚，難怪寧軍的格也如此混蛋。

寧緋嘆了口氣，對著樓下的警察大喊，“警察同志，就是他們這批人！就是他們半夜擾民，強闖民宅！”

警察剛下車，立刻控制了其中帶頭要逃竄的一人，寧緋大喊，“我這門口有監控錄像，我全程都有證據警察同志！”

見到警察，那群人登時就變了個態度，臉上橫都了笑，“警察同志都是誤會啊。”

“哎呀，誤會誤會，小姑娘應激了屬于是，你看這，浪費警力資源……”

“就是，我們就是晚上喝了點酒，喝多了有些不控制，不是故意的。”

“是啊是啊，我們自家人，自家人鬧著玩呢。”

“都給我老實點！大半夜喝多了上門欺負小姑娘是吧，一群人欺負一個，真丟人！”

看著寧緋急匆匆跑下樓去跟著警察錄口供，紀徊猛地發現，好像真的變了。

之前還一直沒有深刻意識到這個點，如今才發現，寧緋好像一個人撐起了整個世界，不管遇到什麼，都選擇自己去扛事兒，去面對。

在明知他在場以后，也并未向他求助。

紀徊站在那里，覺手腳有點發冷。

寧緋變得有些無所不能，變得已經……不再需要他的庇護。

紀徊站在門口等了一個多鐘頭，看著寧緋來回涉，瘦削倔強的影站在夜里，夜風吹得發翻飛，人的眼神清冷又寂寞。

沒人和共邊，一個人應對那群“半路親戚”，據理力爭。

最后那群人統統被押上了警車，寧緋朝著警車離去的方向鞠了個躬，這才慢吞吞地踱著步子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走到門口一頓，發現紀徊還在這里等著。

沉默地看了紀徊一眼，轉去拉開自己的家門。

紀徊從后出手來，“是寧軍那邊的親戚上門鬧事嗎？”

“顯而易見。”寧緋疲憊地說，“寧軍被撞了以后的連鎖反應。我早就設想到了，所以在他被撞以后特地去買了個高清收聲監控錄像，和強力的門鎖，提防著有人鬧上門來。”

現在的自保能力練強大到讓人心疼。

紀徊清了清嗓子說，“要是遇到這個，你……可以找我。”

“找你？”寧緋搖搖頭，“你是我前男友，我的事兒，跟你無關。”

“能不提這詞兒嗎？”紀徊皺著眉說，“我很煩這個詞。”

前男友這個詞。

“可是我們似乎除了這層關系也沒別的關系了。”寧緋沖他諷刺地笑了笑，“何況，你之前自己親口說的婚事將近，怎麼，你要我當你小三啊？”

紀徊心狠狠一震！

“這要是以前的我就好了，真可惜。”寧緋的聲音淡漠下來，“以前的我，只要你勾勾手指，就是真結婚，估計也屁顛屁顛給你當小三，并且自我洗腦你心里一定有我，舍不得我。”

紀徊覺心都滴了，“以前的你？寧緋現在的你難道對于我要結婚的事一點容都沒有嗎？”

“有啊。”寧緋猛地抬頭，漂亮的眼睛直視紀徊那張白皙的臉。

年時得死去活來的臉。

紀徊剛口氣。

“有的。”點點頭，對紀徊笑了笑說，“還是有點容的，祝你幸福的那種。”

祝你幸福。

四個字就像是雷劈在紀徊頭頂，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這怎麼能從寧緋里說出來，怎麼能從那麼他的寧緋的里——

沒有哭天搶地，沒有訴說不公。

沒有債要他還，沒有緒要他負責。

和當時聽見結婚了時候的他，截然不同。

紀徊痛聲問，“你祝我幸福？”

他想過無數種寧緋的回應，哪怕是咒罵，痛斥，控訴無數遍他自私無，都沒想過寧緋還會有這樣的回答——祝你幸福。

從寧緋里說出來的祝你幸福四個字，跟要他命有什麼區別。

“我要跟別的人結婚，你TM祝我幸福？！”紀徊的聲音都在發抖了，“你故意氣我說的？你結婚的時候你知不知道老子幾天沒睡好覺沒吃好飯？寧緋，你有沒有——”

寧緋拉開房門，不知道是進去找了什麼，隨后又拿著幾個碩大的紅包走出來。

粲然一笑，像是跟紀徊較勁誰更狠似的，將紅包塞進了紀徊的手里。

還故意，和他的手指互相錯地蹭了蹭。

紀徊有種握住又離的錯覺，心跳都跟著跳了幾拍。

紅包沉甸甸的，裝著不錢。

“我隨的禮金。”寧緋一字一句就跟刀子似的扎進了紀徊的心里，“提前祝你新婚快樂，畢竟寫字樓場地是你派人便宜租給我的，你結婚我總不能什麼都不表示。”

原來知道了……

紀徊結上下了，他覺自己像是從沒認識過寧緋，“這麼迫不及待給我隨份子錢？你真盼著我娶別人是嗎？”

“嗯。”寧緋道，“祝你幸福。”

這四個字聽起來平淡，卻好像著一種永無止盡的恨意，用自己的方法一遍遍告訴著紀徊，積重難返。

門一關，紀徊拿著寧緋親手給的份子錢站在家門外發呆。

低下頭去，男人恍惚地看著幾個裝著厚厚現金的紅包，驀地，瞳孔驟然。

“寧緋……你太狠了……”

一個紅包里裝著兩萬，一共五個紅包。

禮金的數量，是當年深夜里小心翼翼放低尊嚴問他要的那一筆錢。

正正好好，令他們分手的，那十萬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