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那晚，周郅京告訴了周漆漆這個。

他認為周漆漆已經是一個可以理智思考的男，所以選擇將這件事告訴他。

周漆漆也沒辜負他，在慎重考慮后，告訴了周曉蘭。

他們母子倆，也因此有了心平氣靜的一夜談。

所以其實沒有游戲機，也沒有卡帶，只是因為周老師承諾周漆漆，如果他下次考試能上三百分，就告訴他，他爸爸的故事。

這是他們娘倆的約定，沒有告訴任何人。

那個下午，周老師說出了的選擇。

不做化療，也不做造瘺袋。

每個人都有選擇死亡的方式，周曉蘭從不去貶低任何一個人想多生存一些時日的人，因為他們真的很勇敢。

但同樣的，沒那麼勇敢。

所以，想平靜的死去，平和的，面對死亡。

周郅京去辦理出院手續，周漆漆去上課，簡媽回家布置起房子，每個人都回到了平靜的生活。

簡婧蹲下去，要替周老師穿鞋，被摁住。

“哪有這麼氣。”周老師笑，“你還年輕，彎些腰。”

簡婧視線有些模糊，低下頭緩了會兒，還是固執地要替周老師穿好鞋。

“傻姑娘，有什麼好哭的？人來這世上走一遭，就總要面對這一天，不過是早些晚些罷了。”周曉蘭嘆著氣將拉起來，讓坐到自己邊。

看著垂下眼睫，不敢讓自己看到傷心的模樣，周曉蘭安靜了會兒，抬起手，了的頭發。

“你跟郅京已經離婚了，對吧？”

“也別急著否認，都活不了多久了，我這耳朵里就想聽點真話。”

等簡婧抬起頭的時候，已然淚流滿面，搖著頭，呼吸輕，想要解釋：“我們不是故意要騙您的……我們只是……”

“我知道，我知道。”

周曉蘭心疼的抬手給淚，“瞧瞧，你媽剛走，你又來了，不準再哭了聽見沒。”

簡婧拿著袖魯淚。

“我早就知道你們離婚了，也知道你們就是為了不讓我難，才瞞著全家人不說的。”周曉蘭放輕聲音，輕彎了彎，很笑，所以一笑起來總會些嚴肅，多些慈祥。

“但是啊，郅京其實都有告訴我。”

“你們一離婚，他就告訴我了，還要我裝作不知道，這樣你才能配合他演戲，他也能多看你兩眼。”

“他這心思多的，也不知道隨誰，反正不隨我，我這輩子坦坦，可沒做過這種事兒，給他臭罵了一頓，但看他那樣子，又實在忍著沒說。”

“……后來，你倆來學校里拍節目，他沒事就坐我這兒傻樂。什麼也不干，削個蘋果也樂。”

“等拍完節目要走，他又來跟我說，要追到你了。”

憶起往事，周曉蘭淡淡輕哂，“然后我又臭罵了他一頓。”

“他就不是個東西，該罵，對你心思不純，說好了就想多看你兩眼，看著看著就過去勾你了。”

淚順著下頜流下，簡婧嚨酸得厲害。

“其實啊，你爸媽也都知道。”

周曉蘭將骨瘦如柴的手覆在的手背上，明明是悉的溫暖，卻干燥糙得可怕。

“你們倆好的時候有多好，離婚了之后就有多僵，誰看不出來？”

“還有你爸，表面臭的跟那茅坑倔石頭一樣，其實我還瞧見過他背地里用那老臺式電腦搜你倆的節目呢，看都看不清，戴著個老花鏡跟個瞎子一樣看，點半天都點不開。”

……

等周郅京拿著單子回來，就看見倆人在那坐著聊著。

“說我壞話呢？”他淡問。

周曉蘭笑：“我們娘倆的事兒，能讓你知道？”

周郅京輕哂：“得了，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又是罵我的。”

“看看，多自作多，真不知道隨了誰……”周曉蘭一邊站起來一邊罵他。

周郅京也就乖乖挨罵，“我姓周，您老說我隨誰？”

“可別，別往我上扯，我可沒教過你自作多。”

周曉蘭不準他們扶，斜挎上自己的小紫包，慢慢朝外走，戴好眼鏡，翻看起自己那臺手機的消息。

周郅京拉住要往前走的簡婧，輕聲問：“說什麼了？”

簡婧看他，輕笑：“。”

周郅京眉梢輕揚，“知道了。”

走出門外，那老爺子也迎出來，和周曉蘭聊著。

“出院了？哎呀好好好，真好，真好，健康、健康。”

“是，您老也要注意，健康。”周曉蘭笑。

醫院里，似乎沒那麼多的愿，每個人都在默默祈禱著同一件事。

健康。

陪著周老師往外走的時候，簡婧仰起頭，看著頭頂繁茂的銀杏葉，冬風掃葉，搖搖墜，也靜靜許下了這個愿。

如果幸運太難，就求所有人健康罷。

……

他們都盡量將所有的工作推至年后，希安穩的陪周老師度過這最后一個年。

誰也沒提及病的事。

一如從前，家里的溫暖依舊。

年關將至，滾滾在草地上打著滾，小肚皮敞開，四腳朝天，渾沾滿了土。

“你臟死了，周滾滾！”

頭一次聽到小主人自己大名，滾滾嗚咽一聲，老老實實翻回來。

家里阿姨煮了梨水，家里飄著梨子的清香，暖洋洋的。

電視機里播放著第四期《同一屋檐下》，在看到屏幕里出周老師的臉那一刻，屏幕外的他們都笑了。

周曉蘭輕“嘶”一聲，“真丑。”

“哪里的話。”簡婧去抱住，“周老師在我心里是最漂亮的，永遠漂亮。”

“可別這麼說，你媽呀晚上要吃醋吃的睡不著了。”

簡媽在旁邊撇：“我有那麼小心眼嗎周曉蘭？你在孩子面前說我壞話。”

簡婧窩在周曉蘭懷里，笑靨如花。

無論多久，在他們面前，他們永遠都還是個孩子。

只要他們還在一天，他們也永遠都能當孩子。

晚上回到臥室，簡婧被周郅京抱在上，安靜睡了會兒。

有些工作能推，有些推不得，周郅京下午忙了好一陣，此刻伏在肩上一也不想，眼皮都睜不開，手也抬不起來。

睡了好半晌，等周郅京睜開眼，簡婧還正被他抱著，乖乖巧巧窩在他懷里玩他的手機，試圖打破他2048的記錄。

周郅京心緒微，俯哞去吻的。

了一下，簡婧與他對視，“醒啦？”

“嗯。”他聲線略啞，懶洋洋的，掩蓋不住的疲憊。

簡婧溫聲問，“要不要去床上睡？”

“有點。”他扶著的腰，想將暫時放下來，“你先睡，我去找顧姨煮碗面。”

“顧姨這個點應該都睡了。”簡婧摁住他，“我給你煮。”

周郅京微頓，眉梢輕抬，“認真的？”

簡婧失笑：“煮碗面，又不是給你造個炸彈，有什麼真的假的。”

“算了，好好的干嘛非要折騰你。”周郅京的手，卻被再次拉住，“……煮個面，怎麼就算是折騰我了，我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