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那座雕像的一瞬間，喬榆不可置信的捂住了，淚水從眼眶中傾瀉而下。一把掀掉自己的帽子，踉踉蹌蹌的走上前去，用淚眼仔細打量著。

廣場的正中央樹立著一塊巨大的，雕刻的白大理石，死氣沉沉的石頭的正面被某位雕刻大師加工人形，立刻生機了起來。那是最初的逐日派，每個年輕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燦爛的笑容和不可磨滅的希，他們高舉著旗幟或者是橫幅，振臂高呼著，為同胞們謀求未來的自由。

而帶隊的那位，正是阿歷克謝。大理石做的人指揮還是年輕時的模樣，他的兩只耳朵機靈的支棱著，人類的那只手掌握拳舉在空中，領導著后的隊員們向前，而那只熊掌卻抱著一個擺飄飄的。

這是喬榆第一次見到米莎的模樣，看上去像是降臨凡間的天使，面容飽滿而麗，四肢修長而矯健。米莎被哥哥抱在懷里，眼睛卻眺著遠方，似乎是看見了未來的新世界，笑的眉眼彎彎。

“怎麼……怎麼會……”奧列格也呆住了，他蹣跚向前幾步，想要看的更真切些，那幾步似乎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不得不扶住喬榆的肩膀才堪堪站直。那雙藍眼睛的盯著的容貌，在噩夢中的米莎總是扭曲的，是滿鮮的，這麼多年過去，他早已忘記了妹妹的模樣。而現在，盯著雕像的臉龐，所有的記憶在一瞬間涌上心頭，使他的頭發酸，喪失了一切言語的能力。

“我知道你們想問些什麼，”謝爾蓋抱起了手臂，他也盯著英雄紀念碑的雕像，語氣沉重：“或許在你們外人看來，阿歷克謝是挑起戰爭的惡人，是臨陣逃的小丑。但在我們熊壤鎮的人心目中，他可是大英雄！正是因為他的反抗，我們才得以有今日的生活，所有的孩子都能接教育，可以隨意的選擇自己擅長的，喜歡的職業來做。你看一看周圍吧，如今這個鎮子是我們人做主，如果有人類敢過來對我們不禮貌，我們就會朝他丟石頭！為了讓我們的孩子不要忘記是誰讓他們擁有了今日的生活，鎮上的人們湊錢從冬都請了最有名的工匠來完了這座紀念碑。不僅如此，我們還將阿歷克謝生活過的舊屋改造了博館，在那里你能看到他長的一切痕跡。這里所有的人都不相信親的指揮會臨陣逃，他的失蹤一定是一場謀，我們都堅信著這一點。他或許死在了異鄉的角落，又或許還活在世上，但不管怎樣，我都不相信他會是那種膽小鬼。”

“為什麼呢？”喬榆了鼻子，握住了奧列格的手，問出了指揮未能問出口的話：“為什麼你會如此相信他？”

謝爾蓋聞言輕輕笑了兩聲，他把目放到了雕刻上指揮年輕有朝氣的面龐上，語氣說不出的慈：“噢，那又是一段奇妙的緣分了，當時的我還是熊壤鎮孤兒院的廚子，整日干著些活，還要被一些老修辱，日子簡直難過極了。也就是在那個時候，我遇見了阿歷克謝，他是個虎頭虎腦的小男孩，被爸爸媽媽教養得非常好，善良又懂禮貌。我只看了他一眼，就知道這孩子將來一定有大作為，他與整個孤兒院的環境格格不，在那個世人皆污濁的年代，只有他是純潔的，就算是上一秒揍跑了搶食的小朋友，下一秒還是會規規矩矩的坐好，只吃自己的那一份，把其他的食讓給別人。”

或許是因為上了年紀，謝爾蓋說到了一半突然停了下來，仰著頭似乎是陷了回憶中。喬榆擔憂的抬起頭看了看奧列格，papa也沒有任何舉，他也抬著頭，眼眶紅紅的，不舍得讓眼淚流下來半滴。

過了半晌，謝爾蓋突然回過神，他用厚熊掌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嘿嘿兩聲：“實在抱歉孩子們，我年紀大了，腦子不聽使喚了，剛剛說到哪兒來著？哦對……阿歷克謝……他還是個聰明的孩子，年紀輕輕就掌握了一門好手藝，那時候他老是來廚房糖，我一下就看出了他想做什麼。我很驚訝，這是我第一次見到人的孩子那麼膽大，要知道來到這間孤兒院的孩子不管之前多聰慧多活潑，不到一個月就會病懨懨的，像是被魔鬼吸走了靈魂呢！而小家伙居然在那種環境下越長越壯，甚至學會了反抗，我在他的上看到了整個人一族的希。”

“后來，他挑了個晚上，帶著自己還在牙牙學語的妹妹離開了。臨走時，我告訴了他人的命運是共通的，讓他發達之后不要忘記還在水深火熱中掙扎的兄弟們。那時候的他還太小，不理解我說的話，我以為他會很快把我的叮囑忘到九霄云外去。但有一天我從報紙上看到了他帶領人開始游行的消息，一下子明白了，原來這孩子還記得我說的話呢！你看，阿歷克謝就是這樣一個心靈純潔的孩子，我……我不知道怎麼說，他就像是上帝派來人間拯救我們的天使，懂嗎？所以我們都很尊敬他，沒有他，就沒有我們的今天。”

“不……不……”聽完了謝爾蓋的話，奧列格又突然會講話了，他回過了頭，與年邁的老人對視著，兩片不停地抖，幾乎要落下淚來：“他配不上你的敬重，也配不上英雄二字……他只是個膽小鬼，一個躲在殼里的膽小鬼而已……”

“年輕人，如果不是我老了，一定會大你！”謝爾蓋抱住臂膀，兩條花白的豆豆眉氣憤的糾結到了一起：“我看你的樣子，是半機械人吧？我不知道你從前都經歷過什麼，也不知道在你肢未殘缺之前到底屬于那個陣營，但我知道半機械人在戰爭后非常不人待見，幾乎是和當初的人有一拼了，對吧？年輕人，收起你無禮的態度吧，總有一天，阿歷克謝爭取到的，也會照到像你這樣的邊緣人上。”

“他不是那個意思……”喬榆慌忙解釋，而謝爾蓋卻舉起了一只手打斷了小姑娘的話：“好了，咱們的緣分就到這里了，年輕人啊，只管閉著眼睛往前走吧，當你沐浴在他們一手開創的下時，才會知道他們的好哇。如果你們還想繼續參觀的話，就往東走吧，那兒有一片墓園，里面埋葬著小英雄米莎。可以的話，請買一束鮮花去看看。”

他這樣說著，重新把棉帽子扣到了熊腦袋上，遮住了兩個怕凍的耳朵，轉過了不算靈活的軀，離開了。

“米莎……？”奧列格迷茫的眨眨眼，妹妹的名字像是一道咒語，將他的靈魂又重新被注了他的軀中。指揮打了個冷，一直以來他都以為妹妹被留在了異鄉的土地上，又或者是被榮耀之手的人挫骨揚灰，卻唯獨沒想到居然回到了熊壤鎮。如果早知道是這樣，他一定會在離開榮耀之手的第一年回到家鄉，不惜一切代價買下米莎旁邊的那塊地，他寧愿和妹妹一起長眠。也不愿意在這世間茍活十九年。

“papa”孩的呼聲把奧列格拉回了現實，他意識到自己現在并不是孤一人，在這世間還有他未完的事，還有他在意的人，如果他就這樣草率地離去，小姑娘該多麼傷心啊，薩沙又該多麼的失啊。于是他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出手替喬榆平了眉心：“別怕，我沒事，咱們去看米莎吧。”

兩人離開英雄紀念碑，朝著東邊走去，他們在沿途的花店里挑了一束開得最漂亮的白劍蘭，踏進了墓園。

那地方實在是太大了，喬榆和奧列格決定分頭尋找。小姑娘彎下腰去，一個接一個地看著一排排墓碑。發現那些墓碑的主人都是些年輕人，他們出生的年份和奧列格差不多，卻早早地躺在了沉眠之地的凍土下，無法親吻人，無法和家人擁抱，更無法去驗自己開創的新世界。戰爭奪去了他們所有的權利，將他們的困在了新的牢籠中，這何嘗不是一種悲哀。

喬榆的鼻子酸酸的，忍住即將要落下的眼淚，對這些年輕的、為自由而死的小伙子們報以敬畏之心，輕聲念著墓碑上的名字表以哀悼。一共讀了一百二十個烈士的名字，總算看到了奧列格朝思暮想的妹妹。

墓碑上著孩的照片，而照片上的米莎又是另一個模樣。的臉龐和雕塑上的一樣麗，但眼神不再平靜歡樂，反而是充滿銳氣和傲意，像是洶涌的大海，又像是永遠不會屈服與人的野。孩的臉上沒有表，盯著鏡頭，活像個鐵的戰士，哪怕從來都沒有上過戰場。的墓碑前放著各式各樣的鮮花，有的已經凋謝，但有的還掛著珠，看來孩長眠的這些日子里并不孤單。

于是喬榆舉起手，了起來：“papa！在這兒！”

聽到孩召喚的奧列格渾一震，似乎又失去了的控制權，他艱難地抬起，往孩的方向走。短短幾百米的路程，他卻覺得像是走了一輩子那樣長，終于，他走到了雕花的墓碑前，看到了照片上妹妹的小臉，膝蓋一跪了下去。

那束劍蘭被他端端正正地擺在了墓碑前，男人出了那只抖的人手，指頭到了那張小小的照片。

太冷了。這是奧列格的第一想法，在過去的日子里，他總是喜歡揪住米莎的小臉兒，妹妹的臉又又熱，像是剛出爐的面包，他怎麼都不夠。而現在米莎的臉頰卻冰冷僵，再也不會揪住哥哥的耳朵發脾氣，也不會吱哇地和哥哥拌。充滿活力的軀變作了一捧灰，在沉眠之地的凍土下長久地睡著，甚至不能上一句哥哥。

僵的面掉落在地，在這一刻他不再是弗倫斯最搶手的賞金獵人奧列格，也不是帶領人大游行的指揮阿歷克謝，他只是一個失去妹妹的哥哥，一個傷心絕的男人。

接著豆大的淚珠掉在了花瓣上，變作了一滴滴的珠。男人先是捂著小聲的啜泣，然后啜泣變了嘶吼，他放下了捂住的手，抱住了冰冷的墓碑。再然后，嘶吼變了令人容的哀嚎，阿歷克謝撕心裂肺地哭著，任由淚水沖刷著他滄桑的臉龐，滴在墓碑上，仿佛是想將這十九年忍著的悲痛一口氣發泄出來。

他趴在墓碑上幾乎哭得要背過氣去，淚眼朦朧間似乎看到了一個小小的影從墓碑后面升起，年的米莎穿著白子笑得眉眼彎彎，出小手，捧起的哥哥的臉，輕輕道：“不要悲傷，阿廖沙，我們已經到家了。”

“米莎……”男人大聲泣著，哽咽著揮舞著手臂，想要到小人兒的擺，卻撲了個空。“米莎，我不是個好哥哥，我對不起你……你恨我吧，你盡管恨我吧！”

“傻子，我當然不恨你了。”幻影一般的孩發出銀鈴般的笑聲，一道圣不知從哪兒照過來，的軀逐漸變輕，像是氣球一樣逐漸升空。淚眼朦朧的男人出手，想要留住妹妹，但卻無法到的一片角。十九年前他留不住他，十九年后也一樣，“哥哥，謝謝你替我看過了新世界，現在，我沒有憾了。”

“米莎……”

然而小姑娘被那束召喚了去，沐浴在那里，純潔的像是歸了位的天使。孩垂下那雙湛藍的眼眸，用溫眷的聲音輕輕呼喚到：“阿歷克謝，阿歷克謝，你要好好活著，在你親手開創的新世界里，好好活下去！”

阿歷克謝放下手，抱住了米莎的墓碑，泣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