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沉眠之地的熊壤鎮似乎是沒有春天的，它一年到頭都被寒風和雪花包裹著，河里的冰常年結著凍，土地上寸草不生。但偶爾，太也會從烏云探出頭來，撒在窮苦的人們上，讓他們也汲取一些能量，好更加賣力的為生活奔波。

男孩抱著木盒子，赤著一雙熊掌在街上奔走著，小臉兒被寒風刮的通紅。他裝作聽不到街上昔日的玩伴朝自己發出的摔跤邀請，目不斜視的往家的方向跑去。

在往年的這個時候，阿歷克謝的父親維克多會在開春之際為自己的一雙兒做上一輛漂漂亮亮的雪橇車，放到結了冰的湖面上，用自己健碩的臂膀拉著兩只小熊崽兒玩樂。可如今他躺在墓園里，因為阻止兩位人類在熊壤鎮作惡而慘遭毆打，最后不治亡。龐大的軀變做小小的一捧灰，埋進了暗的地下。

父親死后，母親一人扛起了養活兩個孩子的重任，把還在襁褓中的米莎給了阿歷克謝照顧，自己出了鎮子去找工作。在那個人被歧視的世界中找啊找，最終找到了兩份工作，白天是工廠的工，負責扛那些人類扛不的貨。到了晚上，是織，借著微弱的燈繡著花。

不眠不休的干啊干，又因為丈夫的去世而憂郁著，很快便病倒了，于昨晚撒手人寰，留下七歲的阿歷克謝和兩歲的米莎獨自面對這兇殘的世間。

而此時的阿歷克謝正抱著母親的骨灰往家趕，不出意外的話，他們今天便會被送到孤兒院去。他要趕在救助站的人來之前回到家，這樣他的妹妹才不至于被誤認為是無人看管的孤兒，被大人帶走隨意置。按照老維克多的說法，那些無親無故的人孩子先是被送到孤兒院去，然后再由老修們挑挑揀揀，將漂亮聽話的那些賣給人販子，好借此小賺一筆。

好在阿歷克謝終于在救助站的人趕來之前回到了家，小米莎還在床上睡著。男孩把母親的骨灰放在桌子上，坐在妹妹的搖籃床前，看著空的屋子，再也忍不住淚水放聲大哭了起來。但他只哭了兩聲，又突然捂住了，下一秒外面傳來了急的剎車聲，幾個穿戴整齊的人類闖了進來。

“噢，又是小熊崽子！我真是夠他們了！”個子瘦高的那個人這樣說，厭惡地皺起了眉頭：“昨天我抓的那個把我的手都咬破了，一群不識好歹的畜生！”

“好了科雷多，不要抱怨，快點干活收工吧。用槍指著他們，這樣你就不會傷了。”另一個矮胖的人嬉笑著到，從懷里掏出手槍指著阿歷克謝：“好了熊崽子，抬起你臟兮兮的腳，到我們的車上去吧。”

“去哪兒？”阿歷克謝裝作一副天真的、不諳世事的樣子。

“他媽的，你是蠢貨嗎？”瘦高個罵了一句，他也從懷中掏出了手槍，兩個黑的槍口同時對準了男孩：“你那倒霉的爸媽都死了，你說你還能去哪兒，當然是孤兒院了！”

“好吧。”阿歷克謝點點頭，他順從地舉起雙手，示意兩個大人他要從搖籃中把妹妹抱出來了。在得到拿槍的大人同意后，阿歷克謝把手到了妹妹的被子里，他很容易就到了里面藏著的手雷。

如果屋子里只有他一個的話，那小男孩將毫不猶豫地拉響手雷和他們同歸于盡，但如今他還有米莎。在拉響手雷之前，他必須要問一問妹妹的意見，問一問是否想活在這險惡的世間。

于是阿歷克謝輕輕嘆了口氣，收起了自己可怕的想法，把手雷連帶著妹妹一起用厚厚的鋪蓋卷起來，乖乖上了停在門口的那輛皮卡車。

車子在一座獨門獨院的房子前停下，阿歷克謝抱著妹妹被趕了下來，他的熊掌剛剛接到地面，大人便發汽車揚長而去，好像他們上有什麼不得了的病菌，沾上了立馬就要斃命似的。

阿歷克謝迷茫又勇敢地朝前走了幾步，那黑漆漆的鐵柵欄門突然被打開了，一道黑漆漆的影子投在了他的臉上。男孩抬頭看去，那個高個子修擋住了所有的，又瘦又高，兩頰可怖地凹陷著，像是一會的骷髏。

“骷髏”發出了嘎啦嘎啦的笑聲，出爪子般的大手拽住了阿歷克謝的胳膊：“又是兩個無家可歸的崽子，對不對？真不明白那些大人都在想些什麼，要我說，就應該把你們這些沒爹沒媽的雜種沉到池塘里去，免得一生二二生三，生出一大堆茸茸的怪來。”

阿歷克謝發誓，這是他第一次聽到那麼多罵人的話，他小聲的嘀咕了起來：“實在太不禮貌了，修怎麼能說這種話，你才是……”

他話還沒說完，老修的掌便招呼了過來，阿歷克謝結結實實地挨了個掌，捂住臉用最怨恨的眼盯著修看。

“我才是什麼？我告訴你，禮貌都是給面人的，而你們這群小雜種不配得到這樣的對待！”老修惡狠狠的揪住了男孩支棱在頭頂的一只圓耳朵，將他一腳踹進了大門。

阿歷克謝抱著米莎滾進了門里，他抬起頭，看見了幾個長著尖耳朵的狐貍小孩蹲在長桌子上，正用臟兮兮的小手抓飯吃。狐貍小孩與小熊對視，呲出了一口尖尖的牙，把食攬到了懷里。阿歷克謝站起，環視著周圍糟糕的環境，那些孩子們看上去都瘦臟兮兮的。一個皮包骨頭的長著翅膀的小孩被綁在柱子上，兩個修正齊心協力地把肩胛骨上的綠翅膀割去，小孩的慘刺的阿歷克謝鼓生疼，他渾發抖，像是掉進了冰窟。

什麼話都沒有自己親眼見到更有說服力，小小的男孩在這座孤兒院里窺見了地獄的一角，沒有了父母的庇護，他們倆簡直像是兩塊，任人宰割。阿歷克謝抱米莎，咬著不讓眼淚流下來，他知道往后有的是時候哭泣。

果然，在接下來的幾天，幾乎每個晚上阿歷克謝都要挨上一頓結結實實的鞭打。原因是那些狐貍小孩實在是不可理喻，他們霸占了所有的飯菜，只要阿歷克謝靠近他們就呲牙。小熊崽哪里見過如此野蠻的陣仗，他躊躇著不敢上前，只好在狐貍小孩們走后撿一些殘羹剩飯吃。

連阿歷克謝都吃不飽，更不要提沒有自理能力的小米莎了，為了防止妹妹被死，男孩每天傍晚都要進廚房些米粥來喂米莎。他東西的技太爛了，這并不能怪他，誰讓他的父親是位警察呢。總之，他每次都會被修們抓住，然后綁在柱子上狠狠挨上一頓鞭打。

起初，阿歷克謝還會在夜晚蒙著被子哭，他不可能不哭的。在幾個星期前，他還是有媽媽的孩子，一日三餐不用發愁，難過了還有媽媽的懷抱可以依偎。而現在他在這人間地獄中，吃不飽穿不暖，那只人類的手都生了凍瘡，兩只爪墊也磨得傷痕累累。有時候他也會抱著妹妹祈禱，祈禱這只是一場噩夢，祈禱明天早晨醒來后看到母親在廚房忙碌的影，父親掐著他的鼻子催他起床。

可現實總是殘酷的，醒他的不是母親的吻也不是父親的玩鬧，而是修們無的皮鞭。們會迫孩子做一些活兒，比如和工人們一起做院墻，那些院墻高得要命，就算是像阿歷克謝這種高個子的孩子都很難翻越。

久而久之，小熊崽就不再流淚了，他心中自由的火焰漸漸高漲，開始籌劃著怎樣逃跑。

逃跑是一件十分需要力的活兒，首先他需要吃飽。于是他不再懼怕那些尖牙，大著膽子坐到了餐桌前，當一個狐貍小孩沖他呲牙的時候，他一拳揍上了那張猙獰的臉。小狐貍哀哀地著，和他驚慌的同伴一起跑遠了，在遠盯著阿歷克謝嘀嘀咕咕，不知道這頭小熊了什麼瘋。阿歷克謝才不管他們說些什麼，狼吞虎咽地往里塞著面包和土豆，這是他那麼多天以來第一次敞開肚皮吃飯，等到他反應過來時，肚皮已經撐得像小皮球一樣圓鼓鼓的了。

從那天起，霸占餐桌的人了阿歷克謝，他不僅把自己喂得結結實實，還能把小米莎抱到餐桌旁。謝天謝地，這小家伙開始學會自己吃飯了。

解決了吃飯這件大事后，阿歷克謝有了更多的力去琢磨別的東西，比如——怎樣逃出去。

他想了一個晚上，決定利用爸爸教他的知識，炸了這個破地方。

說干就干，阿歷克謝開始在干活之余溜進廚房，上一些糖。白天在廚房做飯的大叔也是熊類人，他總是著胖墩墩的肚子走來走去，大的熊掌能把湯燒得濃稠又好喝，更重要的是，每次阿歷克謝東西時，他都裝作不知的樣子，甚至還會在老修們前來盤查的時候與們周旋，給小熊崽創造逃跑的機會。

阿歷克謝不已，這是他來到孤兒院后到的第一份溫，同樣，也是最后一份。

終于，在歷時一年后，阿歷克謝終于攢夠了他所需要的資，他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里將那些東西一腦地倒進廚房的鍋里，把把做了簡易的自制炸藥。小男孩把那些個小東西埋到了院墻旁，拉上了長長的線。

“我說，小伙子，這就要走了，是不是？”熊大叔不知什麼時候出現在了阿歷克謝的后，他著大肚子，笑呵呵地問。

“對！就是今晚了！”阿歷克謝攥了妹妹的小手，對著熊大叔鞠了一躬：“謝謝您一直的照顧，我們走了！”

“這沒什麼，我們都是人，在這樣的景下，人就是要互相幫助才會過得更好啊。”熊大叔出了手：“小伙子，你的靈魂是這群孩子中唯一沒有腐爛了，我能看出來你的骨頭很，這也意味著你將來肯定會做出一番大事的。答應我，如果你有一天發達了，記得想一想還生活在水深火熱中的弟兄們，好嗎？這并不是什麼道德綁架，這是我們人共同的命運。”

阿歷克謝當然不明白大叔說的是什麼意思，他還是個小孩子呢，但他能看出熊大叔眼中溢出的淚，于是出了熊爪子和大叔握了握：“我會的，大叔，你也要保重啊！”

熊大叔凄慘一笑，催促道：“好了小球們，走吧，走得越遠越好，再也不要被人抓到這種地方來了，可沒有第二個人替你們打掩護了！”

阿歷克謝點點頭，他揮揮手示意大叔站得遠一點，而自己則帶著妹妹躲在了一棵樹的后面。他捂住米莎的兩只小耳朵，引了炸彈。

爸爸給他的手藝他還沒忘，高高的院墻瞬間被轟出了個大，水泥和鋼筋飛濺到玻璃窗上，砸醒了老修們，也砸醒了小孩子們。

那些孩子了眼，紛紛走到窗前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只見那平日里不善言辭的熊背著自己洋娃娃一樣的妹妹，興高采烈地過了墻上的大，風一樣的跑走了。他一邊跑一邊唱歌似的大罵，那些詞全是從老修那里學來的，是們用來罵他和妹妹的，而現在，他把這些詞統統還給了修們。

修們氣壞了，們邁著骨質疏松的慌忙去追，可是兩只小熊崽們早就跑遠了，們氣急敗壞地站在孤兒院歪歪斜斜的門前，依稀還能聽到小孩尖聲尖氣的笑聲，以及小男孩高高豎起的中指。

從那天起，阿歷克謝和米莎便了流浪兒。兩人一下子就接了這個新份，流浪兒靠雙手來吃飯，他們再也不用忍老修們的冷嘲熱諷，也不用挨鞭子了。

不過孤兒院教會了阿歷克謝兩件事。第一件事，他領悟到了大部分時候拳頭比靈巧的舌頭更有說服力。

而第二件，那就是罵人可真他媽是一件爽快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