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閉民宿，建議村里暫緩推進旅游項目，這絕非沖之舉。

而是季微瀾在帝都時就開始的考量。

無論高磊留下或離開，都想盡自己的努力，來緩解珊瑚的環境力。正如馬友所說，珊瑚是大家的寶藏，保護珊瑚不是保護區才有的責任。

季微瀾相信，高磊反對中止水上項目，也絕非為了保護的利益。

那可是近萬株珊瑚苗的生命，甚至關系到整個保護區未來數年的珊瑚覆蓋率。

很重要，但做正確的事比更重要。

畢竟他們會上彼此，正是因為對方就是這樣的人。

可是，為什麼做出最正確的決定時，心臟會痛得一團？

為什麼已經走出辦公室的門又折回，一定要請馬友替暫時保？

從村委會出來，季微瀾漫無目的地在沙灘上走了很久，很久。鵝仔跟在后撲扇著翅膀，在坐下后，把長頸到肩上，宛如溫的擁抱。

從午后到日落，再到夜風吹拂，燈塔朝黝黑的海面亮起信號。

“找到你了！”高磊的聲音突然出現，聽起來疲憊而欣。

他沒有問為什麼會呆在這麼荒僻的海邊，是不是心不好；也沒有問他為什麼會找來，難題解開了多。

兩個人肩并肩坐在沙灘上，分了一包士力架。一起看看海，再看看頭頂的星空，就足夠了。連綿起伏的水，已經替他們把話說盡。

“對了，之前說好的禮。”高磊從背包里掏出個盒子，“過兩天我要出海，還要去省城述職，大概率不能陪你過節。”

過兩天，就是圣誕節。

沒有宗教信仰，并不妨礙們把這個節日過得甜甜。他們也曾笑著爭論過，到時候要去哪里逛逛吃吃，沒有槲寄生，真之吻的背景應該是彩霞滿天，還是星閃爍。

明明才過去一兩個月，卻像發生在很久以前。那時候珊瑚苗還活得很健康，一切麻煩還沒有浮出水面。

“不要，你忙你的。”季微瀾接過盒子，猶豫著要不要現在打開。

說實話，不是很舍得。

高磊的眼神又讓忍不住想滿足他。

“這是什麼？真。”

深綠的絨布上，斜躺著一個掌大的“圓筒”。蒼白而致，纖巧的幾何結構猶如蕾花邊織就，在手電下閃爍著玉石般的微。

“Euplectella aspergillum。玻璃海綿，又維納斯的花籃。”高磊慫恿用手捧起來，“是不是很有玻璃的質？”

“這是海綿的標本？”季微瀾很是驚訝，“海綿死亡后居然有這麼堅的骨骼？”

“確切來說，是玻璃海綿綱的這一種才會這樣。它的海綿天生就是這樣的矽質骨針。你看，水流從這些空腔流過，它不用就能吃到足夠的浮游生。”

高磊著那些細小的隙：“玻璃海綿生活在西太平洋的海底，和珊瑚一樣，是周圍海洋生的庇護所。所以它還有個特別好的名字。”

“什麼？”

“偕老同。”

季微瀾立刻明白，為什麼他會送自己這個標本。不是從眼前這片海里取得，而是來自遙遠的西太平洋，真的很費心思。

“很浪漫是不是？國外常把它做裝飾品送給人，在日本還會作為賀禮送給新婚夫妻。”

高磊輕咳一聲，繼續正經科普。

“你看，小魚小蝦會從這些隙里鉆進它，就像住進了玻璃屋。有一種蝦儷蝦，可以說是玻璃海綿里最常見的房客。”

儷蝦總是一雌一雄，在很小的時候就對搬進“玻璃屋”。每天飯來張口，以玻璃海綿的排泄為食。長大后個頭變大，就被永遠留下，在玻璃海綿配繁，直到死亡。

出生的后代會憑借細小的型，隨水流離開這座玻璃屋。找到配對的異后，又遵循基因的本能，雙雙陷另一座玻璃屋。

“一夫一妻，白頭偕老，生死同。”高磊一字一句地說，“你喜歡嗎？”

捧著玻璃海綿的手輕了下，季微瀾低低地嗯了一聲。

很喜歡，也很。

還能聽出高磊小心翼翼的試探。

這段時間，他一直決口不提自己打算離開，想必是同一樣在掙扎。也許只要開口，他就會選擇留下。

“如果不能選擇，也會為牢籠。”季微瀾將盒子關上，垂眼避開高磊的視線，“相比之下，我更喜歡莊子的一句話。”

“什麼？”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夜洶涌，一次次在他們腳邊碎骨，又一次次嗚咽著卷土重來。高磊的聲音夾雜其間，很低，很模糊。

“好，我知道了。”

他的手搭在盒子上，想回又停下。

季微瀾下意識將盒子朝前一抱：“回去吧，很晚了。”

這件不配收下的禮，被珍重地藏在行李箱最安全的角落里，準備同一起飄洋過海。相忘于江湖的時候，總要有一點兒藉支撐。

行李收拾好了，簽證也辦好了，水魚嫂等服務員都找到了下家，紅花阿婆把魚叉和名譽隊長的頭銜都還給村聯防隊……

最后，民宿的最后一位客人辦理了退房手續。

人散后，殘滿地，花影搖曳也空寂，

季微瀾坐在珊瑚石桌前，默默啜飲著海鹽檸檬水，卻無端想起：一年前正是在這里，高磊遞給了一杯溫熱的罐裝咖啡。

“漂亮姐姐！”院外有人在，聲音有些陌生。

“你是？”季微瀾打量著男孩和他的雙肩包，總算從記憶中撈出一個名字，“？”

“是我！”男孩咧開，很意外也很開心。進來就朝石桌上一趴，了聲累死人了。

“太好了，民宿還開著！之前我想在網上預訂，換了幾個app都說房間已經下架，嚇死我了！”

他把雙肩包卸下來，掏出幾張紅鈔票：“漂亮姐姐，這些訂金夠不夠？”

季微瀾看著這位”不速之客，第一反應是：“現在還沒有放寒假，你……是自己跑出來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