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表謝，季微瀾覺得應該請高磊吃晚飯。

本來很正當的一個邀請，不知為何，就是別扭著張不開口。

最后只能歸咎為是高磊的問題。

誰讓他就那樣大剌剌起下擺，徑自擰起服上的海水來。下晾出一截古銅腰，線條起伏，水珠滾，晃得趕垂眼。

這可不是在畫室。

心煩意，只能盯著水瘋漲。好在高磊說有事要回局里，至于晚飯？

“不著，你見過我的庫存。”

接下來一連數日，兩人都沒有再見面。季微瀾只聽說，村里已經組織好了“南極珊瑚保護別隊”，一共有十八名村民志愿下海協助高磊。

保護區太大，需要除藻的珊瑚太多，別隊都是一大早出海，一去就是一整天。

季微瀾偶爾有問題，想發條消息請教，再想想又將手機擱下。

好在馬友知道在為翻修老燈塔煩惱，特地請來村里幾位老人為解。這幾位老人都是村里的工匠，幾十年前村里人蓋房修屋，不會去請工程隊，都是請本村的工匠。

其中一位阿公，當初還參與修建現在所住的這座大厝。

“我只是幫忙，你阿公才是高手。可惜不好，蓋房子那時候就病了好幾回。”

這些老工匠一聽季微瀾的問題，就大笑：“珊瑚屋抹什麼灰泥，珊瑚搭起來時間長了，自己就會粘在一起，比什麼灰泥水泥都牢固。”

老人們不懂科學，只知道珊瑚本就含有石灰。幾十年前，村里的生產隊還專門組織過人力，每天從海里挖珊瑚，一船船賣去瓊州給工廠燒石灰。

“一條木船載十幾噸，一船能賣一百塊錢哩。”

后來季微瀾查閱資料，才知道珊瑚蟲會吸收海水中的鈣和二氧化碳，然后分泌出石灰質，給自己制造一層堅的外骨骼。細小如米粒的珊瑚蟲聚居在一起，一代代生長繁衍，不斷在前輩的骨骼上制造新的骨骼，最后形網狀結構的珊瑚石、珊瑚礁，甚至珊瑚島。

從海底挖出來的珊瑚石，搭建在一起，經過力和風吹日曬就會滲出石灰質，天長日久就自粘合在一起。

既簡單，又神奇。

興沖沖把答案告訴省城那位建筑師，提出可以按傳統辦法直接堆砌。

建筑師卻很為難，說他也考慮過這種干砌法。畢竟使用水泥或灰漿，就會讓原本會“呼吸”的珊瑚石失去最重要的特。

只是難度太大。

“所謂干砌法，就是依靠建筑材料本的重量，以及材料之間的接面產生力來保持結構的穩定。因為不用粘合劑，對材料的選擇和砌筑技的要求都很高。說句實話，如果采用普通石料，我很有信心。但是珊瑚石……我和工程隊都沒有經驗。”

建筑師說，珊瑚石取材天然，大小不均，形狀不一，質量也比普通石料更輕，很難把握。一旦砌筑不良，就是安全事故。

”很抱歉，這一單我不能接。“

如果不能修舊如舊，不僅失去特，更是對老燈塔這種傳統建筑的破壞。

如果堅持修舊如舊，上哪里才能找到肯接單的工程隊？

開民宿怎麼就這麼難？

季微瀾一夜未眠。直至天漸亮，索裹了條披肩，冒著料峭晨風走向海邊。

才過六點，水還在高，正是夜船歸航的時候。人們拎著桶，背著筐，三三兩兩去海灘上"等海"，期盼出海的男人們能夠滿載而歸。

只有“南極珊瑚保護別隊”準備出海。

管理局的橡皮筏不夠，村民拖來了自家用來擺渡的“泡沫筏”。其實就是白的泡沫板，綁上浮球和穩定重心的裝置。

季微瀾站在防波堤上，遠遠就認出了高磊的影。

他正在指揮別隊員兩兩一組登筏。一人蹲在筏前保持重心，一人站在筏后撐竿，比起之前見過的高磊一人擺渡，可要輕松多了。

就這樣送走了四五只筏子，隊伍中變故突生。

一只筏子已經下海，高磊卻突然沖上去，生生把蹲著的那人撲倒，又連拖帶拽從海里拖上岸。

季微瀾趕到時，高磊剛把淋淋的迷彩服從人上剝下來。同樣扔在沙地上的，還有帽子和口罩。

“你小子放寒假就皮？冒名頂替都學會了！”高磊吼道，“知道這是干什麼去麼就敢上船！”

“知道！”

林蝦虎赤著上，也不去接旁邊人遞來的服，梗著脖子同高磊對吼。

“下海給珊瑚除藻，這活我能干！”

“報名的時候就告訴你了，不合格！”

“哪里不合格？”年著單薄的小脯，又努力彎起胳膊，“全村都知道我水好，也好！不用穿潛水服，我也能閉氣！你信不信？”

說著就朝海里扎，想要當場證明給他看。

高磊大手一撈，揪住后頸拖回來，順手取了旁邊遞上的夾克將人裹住。

“年齡不合格！”

他把林蝦虎朝旁一推，自有兩個別隊員幫忙按住年。

“你當海下潛水也跟你游泳似的好玩？水下有強，中學理學過沒？水下越深，人承的強越大。ρ海水=1.03×103Kg/m3，自己算算潛到15米深你要承多大的強！”

林蝦虎：“……”

眾人：“……”

“有時間回家多做點題。”高磊抹了把臉上的水珠，“你一個未年，心肺都沒發育好，就給我老實呆在岸上。行了，下一個是誰？先上筏。”

“就今天一天行不行？”林蝦虎的聲音轉為哀求：“海強哥冒了不能來，今天你總是差人手的。”

高磊只當沒聽見，繼續安排人上筏。轉對上季微瀾的視線，也只是匆匆點頭以示招呼。

季微瀾走到林蝦虎前：“他們潛水一天補是五十塊，我有件活兒，完后肯定不只五十塊，你肯接嗎？”

“肯的肯的！”林蝦虎雙眼發亮，雀躍不已，“還是漂亮姐姐好！以后我就給漂亮姐姐打工！”

說著雙手豎起中指就朝高磊搖晃。

高磊警告地橫了他一眼，對季微瀾叮囑道：“有問題給我發消息。可能不夠及時，回是一定會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