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奇怪,這座大厝至二十年沒住過人,門一開,卻并沒有季微瀾預想中的氣與霉味。
順手一抹,發現墻壁也不像招待所那樣,一就簌簌掉灰。
“當然不能比啦,砌這種老屋用的都是珊瑚。珊瑚有孔會呼吸,蓋出來的房子冬暖夏涼,氣也特別好。”馬友似乎看出的疑。
季微瀾早就注意到,村里有些房子如季家老屋這樣,所用的建筑材料十分特別。大小不均,形狀各異,或深或淺,從赭石到生褐都有,還間雜著一些灰白。
“珊瑚石還可以蓋房子?”
印象中的珊瑚,要麼是首飾盒里的一點殷紅;要麼是廳堂中寶四的裝飾。
再有,就是這兩天才見識過的神奇生,麗而脆弱。
想不到珊瑚竟有這樣的大塊頭。
“早年間,我們村的房子都是珊瑚砌的。”馬友說,“你別看現在的保護區劃了一千多公頃,這麼大片范圍里珊瑚最多的還數我們南極村。南極這里別的沒有,就數珊瑚最多。從前一到海邊就能見著珊瑚。從沙灘往下走幾步,紅紅綠綠的跟花開似的,特別好看哩。”
說著,他嘆了口氣:“現在可見不著咯。”
“是因為捕魚?”季微瀾回憶起高磊口中的那個說法,“過度捕撈?”
“不只是捕魚。“馬友又是一聲嘆息。
“那時候珊瑚太多,就不稀奇。沒辦法,人就是這樣的。那時候魚也多,所以賣不起價。老村長他們愁白了頭發,后來就想學桂省的合浦養海水珍珠。小季你大概不知道,上世紀八九十年代,海水珍珠賣得可貴哩。國行最高的,就是南珠。”
馬友說,當時村里辦了養珠場,還特意去合浦以及南洋幾個出產珍珠的地方學習考察,又花大價錢引種了珠貝。
季微瀾一怔。
聽說過“南珠”的鼎鼎大名,也知道“合浦還珠”的故事。不過眼下想起的,卻是一件往事。
十六歲那年,有幅畫參加國家級比賽,最后以年紀最小的選手份榮獲銀獎。媽媽獎勵了一條項鏈,鏈墜就是顆海水珍珠,渾圓玉潤,紫瑩瑩。
當時媽媽似乎說過:“可惜,不是南極產的南珠。”
把這個故事告訴馬友后,村支書搖搖頭:“嗐,花枝姐不知道,村里早就不產珠了!”
“也是因為珊瑚保護區嗎?”
“的確和珊瑚有關。”馬友告訴,養海水珍珠對環境要求很高,必須是有適量淡水注的海灣,風浪不能大,浮游生還要多,為了放養貝的竹筏,海底還要是平整的沙泥。
“為了養珠貝,當初村里組織青壯年勞力,特地把村尾這片海都清理了一番,主要就是清理珊瑚。造孽喲,靠岸兩三米水深的這一片全都平了。”
盡管他沒有細說,季微瀾仍是聽得心頭一。
想象那些茁壯優雅的鹿角,被暴地摧殘丟棄,死亡后的珊瑚如森森白骨堆積在灘涂上,何等凄涼,何等可惜!
“然后呢?”
“然后養出來的珠子雖然多,能達到珠寶級別的幾乎沒有,只能作為材料提供給藥廠和化妝品公司,本賺不到什麼錢。知道為什麼嗎?”
季微瀾搖搖頭。
馬友笑笑:“我們好多年也不知道,村里有人說風水不好,有人說海龍王不賞飯吃。最后能弄清楚原因,還多虧了小高。”
“高磊?”
馬友說,三年前高磊來管理局報到,第一天就帶著奇奇怪怪的儀下海,這里一點那里一點地取海水和泥沙做實驗。
當時管理局也剛立幾年,連現在這棟小樓都沒有,只能在聆城租套房子作為辦公地點。在高磊來之前,統共只有在編干部兩人,帶領三個村里招聘的協管人員勉強運營。
村民們對剛升級為國家級保護區的這片海也毫無認知,只知道管理局帶來各種條條框框,一時埋怨很多。
當時村里已經沒什麼人養珍珠了,只有兩三戶人家還在堅持。一聽管理局說要養,也是大鬧一場。
最后,是高磊拿出一堆圖片和數據,告訴大家:“為什麼你們辛辛苦苦養出來的珠子賣不出高價,賺不到錢?因為南極村這片海,就不適合養珍珠。”
乍一看,這里的氣候和海灣環境同合浦差不多,然而海域中的水流、線、溫度,乃至浮游生的度和種類都不一樣。所以幾乎養不出珠寶級的珍珠。
困擾了村民二十多年的難題終于解開。
那幾戶養珠人家欣然簽署協議,退珠場還珊瑚,這件事還上過新聞,刊登在《粵省日報》和《今日聆城》的要聞版。
“就這麼簡單?”季微瀾有些驚訝。
馬友剛說到記者采訪自己,臉上掛著與有榮焉的笑意:“小高可是海洋研究所派來的研究員,是大科學家哩!“
大花臂科學家麼……季微瀾一時默然。
馬友笑笑:“你別看昨天在管理局門口鬧那樣,小高在村里可是很尊重。我們村的人都是講道理的,會去鬧的只是數人。其實大家都明白,科學家說的都是對的,只不過道理歸道理……”
他自責地說,現在村子發展得不好,留守的村民過得都很艱難。季微瀾要開民宿是件好事,希能幫助部分困難戶解決就業問題。
想起水魚嫂家飯桌上那道珍貴的芥蘭,季微瀾心中微酸,低聲道:“我會盡力的。”
兩人說話間,馬友已幫將屋里門窗打開通風,又挨個檢查了房間,確認建筑足夠牢固可以住人后才離開。
“我們村五年前通電,去年才鋪管通氣,這邊應該都沒有。先湊合住著,一定盡快給你安排上。鍋碗瓢盆之類,缺什麼盡管去我家拿。”
他看看簡陋的室,又問還有什麼要添置的。
季微瀾搖搖頭。屋子雖空,但床和桌椅都是現的,至不是木箱拼湊。
思及這里,忽然問馬友:“高磊為什麼會住在燈塔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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