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已經一年多沒有出現的宋樹開著計程車來到了星鋼廠宿舍11棟樓下。

六人組見到他時，嚇一大跳——原來，宋樹的左眼眶上黑了一圈，一看就是被人給揍的。

“宋哥，你這是怎麼了？誰打你了，快說出來，我們給你報仇！”哈林氣呼呼道。

宋樹愣了一下，笑笑：“小意思，就是昨天拉一個客到星城，結果對方下車時發生了矛盾。”

“那也不能手呀！”連舟道：“你還記得那人住哪里麼？報警吧。”

“算了，”宋樹輕描淡寫道：“也不是什麼大事，其實——是人。”

“還是人，太可氣了！把你打得這樣厲害，去看醫生沒？”杜丹心疼道。

宋樹憐地了這個小表妹的頭：“真不礙事，要有事，我就去醫院了，不會來看你們了。”

“哈哈，”哈林笑起來：“想不到你開計程車了，生意好不？”他打量一圈車子，道：“還是夏利的呢，不便宜吧？”

宋樹說這車子是回家后借錢買的，他和他老爸兩個人白天黑夜班開。兩人努力了快一年，買車的借錢還了將近三分之一。

“看不出呀，”哈林道：“你開計程車還賺錢嘛！”

“一般般吧，比打工強點兒，可賺不了大錢。要像你爸那樣發達，這輩子是不可能了。”宋樹說著嘆口氣。

哈林有點奇怪，宋樹為什麼會提到自己父親，撇撇道：“我爸有什麼好的，天天回來跟我媽吵架，一年到頭不著家，也不知是賺是虧，反正我媽說沒見過他的錢。”

“對了，你又談了麼？”哈林問出了一個大家都關心的問題。

宋樹一怔，復笑了笑：“人小鬼大，你們還才高一呢，就想著的事了！”

哈林道：“我們是關心你，你和那個楊巧雙都分手一年多了，是時候該發展第二春了！”

年說著眨眨眼，宋樹眼中一閃，搖搖頭：“不想。”

語氣輕描淡寫的，但每個人都看得出，他本還沒有忘記楊巧雙。

哈林道：“那個人有什麼好的，嫌貧富，我就不會喜歡這樣的人。”

杜丹撇撇：“不害臊！”

哈林道：“我是說以后，以后！”

看他們爭起來，宋樹笑道：“都別爭了，人各有志，是我沒本事，人家才不要我的。這個世道就是這樣，男人得有本事會賺錢，才會有人喜歡。你們幾個年紀還小，又都考上了高中，一定要好好讀書，出息了，就不怕沒人喜歡了。”

文卓吶吶道：“我不稀罕別人喜歡，我讀書是為了自己，為了我爸媽能過上好日子。”

這番話引得大家一笑，宋樹若有所思：“是呀，文卓，還是你小小年紀看得清，人就該為自己而活。要是自己都不，旁人就更看不起你了。”

哈林蹙眉：“宋哥，你今天說話怎麼都怪怪的，好像——充滿著一哲理的味道，哈哈哈！”

宋樹也笑起來：“不說這些了，咱們來打一場球吧！”

“好嘞！”

這個下午，宋樹和這群年們又像是回到了一年半前，一起在這大下坡旁的場上揮灑汗水。

幾場比賽下來，大家不相上下，進球率卻都不高。

宋樹笑聲爽朗：“一年多不見，你們幾人的球技退步不呀！”

連舟將球朝著籃框扔出，道：“初三這一年學習太張了，我媽都不讓去學籃球的，每天晚自習上到九點才回家，累死了，連好好打一場球的時間都沒了。”

球砸在籃框上彈出，宋樹一個躍步上前搶下籃板球，轉就看到哈林奔過來準備搶球。

“現在還想當灌籃高手麼？”他笑著向年一挑眉。

哈林湊近一個假作，卻被宋樹機敏地避開。

年笑著搔搔頭：“還什麼灌籃高手呀，好不容易有得高中讀，要是再不發狠學，我爸肯定饒不了我的！”

聽哈林提起父親，宋樹的臉變了一變。

楊注意到他張了張，似乎想要說什麼，最后還是止住了。

直到傍晚五點半，宋樹才停。明明了傷的他，這一刻看起來心卻很好，隨后開車載了楊、天空、杜丹和文卓一起去廠門口的火鍋店吃晚飯。

連舟和哈林則是騎自行車過去的。

那頓飯，宋樹喝了很多酒，喝著喝著就哭了起來：“為什麼？為什麼我現在能賺錢了，你卻還是看不上我？難道非得很有錢麼……你就那麼錢麼？”

大家都知道他說的是楊巧雙，可沒一個知道該怎麼去勸？

等到宋樹喝得爛醉如泥，哈林掏出錢來買了單。四個男孩子一起扶著宋樹送到了餃子店，洪麗將他安排在餃子店的二層閣樓上睡覺，說是等他明天酒醒了再回去瀏。

洪麗邊給宋樹洗，邊叨叨：“說了讓你別來看了，你就是不聽，搞得還被打了！即便你現在會賺錢了，可人家傍了大款，也瞧不上你這兩個小錢的！為什麼不好好找個老實姑娘，踏踏實實過日子呢！”

哈林等人這才知道，原來宋樹這趟來星城是看楊巧雙的，而且還被人給揍了。

其實他們不知道的是，宋樹找到楊巧雙時，正好看到從哈大山的車上下來。

如今的哈大山又新換了一輛奔馳，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了。

黑暗中，一酒氣的哈大山擁著楊巧雙，兩個人就像連嬰兒一般。男人糙的大手在人高聳的脯上了一把，正要一起上樓。

宋樹氣呼呼沖出來，喊道：“巧雙！”

楊巧雙愕然回頭，見是宋樹，那雙早已經失去純真的雙眼亮了一下，瞬間又變得黯淡：“你來做什麼？”

宋樹道：“我借錢買了車，現在一個月開出租車也能賺好幾千，你跟我和好吧？我可以給你幸福！”

楊巧雙一愣，竟有點兒。

后方醉醺醺的哈大山卻是很惱怒地推開人，朝宋樹喝道：“你個小兔崽子，敢跟老子搶人！看我不揍你！”

他罵罵咧咧靠近，就要揮拳。

楊巧雙趕忙擋在了兩個男人的中間，而宋樹也在哈大山靠近的一刻看清了這個男人的臉——他竟然是哈林的父親！

宋樹教哈林幾人打球時，有一次哈大山回宿舍，曾在旁看過會兒比賽，那是哈大山還參與打了一場比賽呢！

這邊，喝醉的哈大山本認不出對方是自己兒子的朋友，還在那兒嚷著要揍宋樹。

宋樹氣得罵了句：“你在外面這樣，不怕你妻子兒子知道麼？”

哈大山一愣，酒也醒過來七分，他盯著宋樹瞧了一會，還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于是大吼一聲：“別給我套近乎，打的就是你！”

一拳揮去，宋樹眼前一黑，差點沒站穩。

他腦門里氣上涌，跳起來就想跟哈大山拼命。

楊巧雙卻是死命地拖住他，哀聲求道：“宋樹，求你了，算了吧！我們之間已經玩完了，本不可能再在一起的！”

這句話如釜底薪般，一下將宋樹全的力氣泄去，他愣在原地吶吶道：“為什麼？難道我盡全力給你一切，還不夠麼？”

此刻，楊巧雙的臉上也布滿淚痕，要說不喜歡宋樹了，并非如此——只是年時缺食的生活讓過早變得現實。

將已經醉到站不穩的哈大山丟在路邊上，然后扯扯上帶領的皮，說：“這件服，貂皮的，上個月在友誼商城買的，打完折三千八百塊。”又抬了抬腳：“這雙小羊皮的靴子，七百三，是國外一個品牌的，我忘了啥牌子的了。”

見宋樹果然被震住了，楊巧雙緩下來語氣，道：“宋樹，你現在是賺錢了，比以前在工廠好很多。可我已經是這樣的消費觀了，改不了了的。讓我再去過那種為了買房買車供孩子讀書而省錢的日子，我真過不下去。你是一個好人，和你在一起的半年我是快樂的。但這并不代表我們就合適結婚，我要的東西你給不了，你要的賢惠妻子我也當不了。真正的是全，而不是占有。讓我們把過去的埋藏在心底吧，祝福彼此擁有更好的明天！”

說著出纖纖玉手來，希雙方能握手言和。

宋樹冷冷瞧，這個曾經看著他會臉紅會撒的孩，如今已經變得面目全非。

他終于看清了，再不是自己所喜歡的那個單純小姑娘了。

也許從一開始，單純的就只是他自己。

那晚，宋樹逃也似的鉆回了自己的出租車里，咬牙關，含淚看著楊巧雙將哈大山扶起，兩人一道上樓。

他看了看那花園小區的門牌，寫著“山莊”。

他很想立時就逃離這個讓自己傷心的地方，可最終還是忍不住在天亮時將車開回了星鋼廠宿舍里，停在了11棟樓下。

他太想要揭發哈大山了，想要讓他的妻兒、鄰居們看一看，這是怎樣一個披著人皮的禽。可在看到了哈林后，你的、真誠，以及他言語中對父親明貶實褒的崇拜，讓宋樹的人產生了不忍。

他實在不愿去破壞一個年心中父親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