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2695章 天下風雲時

  超無上，自不可為非超者咎。

  上哪兒再去找一個定在那裡被砸死的長河龍君？

  到吳預這件事上。

  吳預可以追責，公孫不害可以追責，甚至澹臺文殊也可以追責——誰能去孽海殺了祂，自可前去，祂上的債，也不多這一條了。  前往s͎͎t͎͎o͎͎5͎͎5͎͎.c͎͎o͎͎m，不再錯過更新

  但澹臺文殊可以追責的前提，是祂被紅塵之門鎮著，被姬符仁、沈執先盯著，不代表他真的在乎什麼法家之法。

  姬符仁是真的天地無限，自由廣闊，超一切而存在，只有自己束縛自己，沒有被他者束縛的道理。

  但所謂「取乎上者得其中，取乎中者得其下」。;

  公孫不害用自己的斷臂為引，來問責姬符仁疏放無罪天人的罪過，或許太理想了些。

  在這天下之臺，萬眾矚目之所，景國不能不有所表示，不該沒有代！

  姬景祿毫不猶豫地往前一步，暫也顧不得拷問辰燕尋了。臣急君之所切，他當然不可能讓自家皇帝直面公孫不害的質詢。

  所謂澹臺文殊釋枷一事，太宗確實有責任，但字兩張口，怎麼都能糊弄過去。

  說到底，三刑宮有什麼本事，質詢天京城？

  中央大景自有法度，自有刑治。

  給三刑宮面子，敬中古人皇德，才稱一聲法家聖地。有確鑿證據，確實罪大惡極的，三刑宮指出名來，中央天牢也能提刀刑殺。

  若是不給面子，把舊榮掀了，「三刑宮」也就是一個地名罷了。;

  前番南天師和晉王威佛宗聖地懸空寺，得苦命禪師出來自證清白，三刑宮又多了什麼去？

  但他的才一張開，中央天子的聲音便已落下。

  「孽海天下事。籠中逃惡虎，禍水起波瀾……以至人間孽，黃河水濁，中央自當其責！」

  姬景祿默默地閉上。

  姜說要一鼓作氣，他是屢次不能全意。

  但天子的氣魄，非他能比。

  也別說什麼景朝太宗的私心，天海的戰爭了。

  一切波及現世的禍事發生了，中央帝國都來承擔責任。

  因為景國是天下第一帝國，人族的脊柱！

  這不是認罪伏法，這是昭告天下，何為永恆天京。

  面對洪君琰的挑釁，視若無睹。面對公孫不害的問責，卻主開口。;

  中央天子要傳達的是，他並不在乎某些人、某些勢力的力量，在乎的是道理。

  道理即秩序。

  景國在秩序的最上層。

  他是這世上權柄最重的皇帝，他在乎世上的人。

  中央天子的聲音問：「公孫宗師以為，獄中逃惡鬼，人間游魑魅……中央既當承責，應當如何？」

  公孫不害立在臺上，張口言。

  中央天子的聲音又垂下來，帶著寬容：「宗師有失親之悲，恨孽之切，或難為言。但中央帝國會怎麼做，中央帝國早已經給出了答案——」

  「君不見【執地藏】乎？」

  臺上臺下，驟是一驚。

  已經人道氣運加的左殊，這會兒坐在他母親旁邊，錦華服，蔚然神秀。和屈舜華對視一眼，若有所思。;

  他倒不在意什麼魁名污，他是實打實截斷了薩師翰的躍升而奪魁，有實打實的魁爭之力。別人怎麼樣，不影響他的榮。

  但觀河臺上接二連三的變故，的確是他為姜擔心。

  在他看來，公孫不害這次登臺，殺了吳預之後，選擇斬臂承責而後問天京，已是心存死志。

  這位法家宗師大概是並沒有想過，姬符仁會承擔責任，景國會付出代價。

  他只是要濺高臺，讓世人看看，誰是法的源頭，什麼是不公的本——

  他今日死在這裡，不公和求公，才有清晰的分野。法與不法的矛盾，才不能再被制。

  在既有秩序的角度上，楚國和景國是利益一致的。

  但景國做了四千年的第一帝國，任何對現世秩序的挑戰，他們都是首當其衝。;

  對景國的削弱，於楚國又是樂見的。

  作為楚國最上層的貴族，這些年逐漸接手左氏權柄，把握諸方報，左殊很清楚三刑宮的困境。

  諸國皆有法度，三刑宮已是「刑不出門」。

  那些負棘懸尺的法家門徒，須得游一地一地之法典。常有兩相矛盾，德法自困，以至於信仰崩潰。

  三刑宮要利用這次觀河臺，鞏固法家聖地的核心地位，重述三刑宮對「法」的定義資格，讓「公平」、讓「法治」，真正走進人心，為公孫不害主編的《現世通法》推行天下做鋪墊——

  這任務本來應該由觀河臺上綻放彩的吳預來完。這也是澹臺文殊映照吳預在臺上，他一直在闡述自我，一直在論道的原因。

  那本來就是吳預要做的事。

  但事實上的吳預，已經失陷在禍水了。;

  姑且不論是因為什麼……這時候也只能是公孫不害自己親下場。

  法家的決心非常之重。

  三位法宮執掌者，肯定是聯手推進此事的。

  此刻的韓申屠，正在理衡城查衛國兩郡超凡被屠一案。此刻的吳病已，還不知在哪裡。但他們都必然會為這個目標共同努力……或許這也是景天子選擇回應的原因。

  但做到像公孫不害現在這樣激烈的程度，又是求死又是斷臂……左殊只能理解吳預的死，確實給這位宗師太大的打擊了。又或者說，吳預的死，是屢次打擊後的最後一稻草。

  可景國的態度是什麼？

  天子金口，並不逃避。

  景國的皇帝親口說承責！甚至再次提及【執地藏】舊事。

  他們難道要再征一次孽海，像殺【執地藏】一樣，征伐無罪天人嗎？;

  若真如此，中央帝國的確是擔起了最大的責任。景文帝的有意疏忽算什麼？

  若真如此，恐怕天下之事，都要重新斟酌！

  今天在這臺上謀劃的，有一個算一個，都無此氣魄！

  洪君琰靜靜地坐在那裡，目深邃。

  魏玄徹輕晃旒珠，定視著這一河之隔的君王的表演。

  公孫不害也是愕然圓睜深眸。

  今日他以前所未有的激烈，倒景國，景國的確給了他一個始料未及的反應。

  卻又聽得中央天子的聲音道：「公孫宗師登臺殺徒，正法天下，不失為法家楷模。但你可知，澹臺文殊今日借登臺，所為何事？」

  「是了。你說你不知。」

  「是了，你說澹臺文殊所行之事，所求之果，必然有害於天下——你阻止了祂，這本沒有錯。」;

  「但一葉障目，不見天京。公孫宗師行天下之法，竟不過問天下之國。行天下之事，竟不商論於天下第一！」

  景帝的聲音太高太遠，卻太重太厚。因其高遠，緒縹緲，因其厚重，醒世驚神。

  他便問：「公孫宗師自行其法，難道沒有想過——中央將所為？」

  公孫不害獨臂提劍立高臺，劍上是自己的，腳下是弟子的，好似孤膽英雄，烈心壯士。

  但這時聲不如前壯，勢不如前高，的確一生豪氣，滿腔壯烈，都被姬洲和風細雨地肢解了。

  像是提劍宮的豪俠，終於殺開宮門，卻看到甲兵蔽日，刀槍如林，殿上天子，仍然遠在天邊！

  他沉聲問：「那麼。中央將何為？」

  「澹臺文殊為求永恆之自由，在這臺上布局。朕提前捕知，已布下天羅地網，誅此孽海之兇，只等祂真降臨那一刻。」;

  中央天子的聲音道：「而你——把祂送回去了！」

  何為金口玉言，何為口吐天憲？

  在這舉世矚目、關注程度前所未有的盛會，景國從來沒有打算安安穩穩的坐觀。

  有人要實現理想，有人要改變世界，有人流淌熱，有人構寫謀——

  正是天下風雲時，千萬縷的線織在這裡。一些理想撞上了另一些野，一些人的謀劃截斷了另一些人的謀劃。有人順水推舟，有人藏鋒歸鞘……

  而景國正是要天下人看看，什麼是「中央大景」！

  任爾東西南北，我自永恆懸照。

  今日計以億兆的觀賽者，都是景國的觀眾！

  「怎麼……怎會！」公孫不害難以置信。

  他做的是正確的事。正是懷著正確的決意，他才能強地面對威脅，才能殺徒，才能獻首——但姬洲所言若真，他做的便是錯誤。;

  大錯特錯！

  「朕還不屑於以誑言諉責！」中央天子的聲音，在六合之柱的上空，墜下最後的冷漠宣聲：「——有勞文相。」

  人的名，樹的影。

  凡是有關於閭丘文月，那就必然是大手筆。

  若真的喬裝來了現場，那麼景天子所言，便是再真不過的宣稱。

  人們下意識地環顧左右。

  看臺之上，這時站起一老嫗——

  坐在景國人的觀賽區域裡，本來平平無奇。雖顯老態，仍見端容舊儀。

  這一時起，只是輕輕地一分大袖，便即見得捨我其誰的氣勢，眾都仰見！

  姜下意識地看向葉青雨，只見端然而坐，一時有些恍神。

  而現場觀眾更是驚疑不定——;

  閭丘文月要做什麼？

  景國要做什麼？

  如果說他們已經做好了準備要誅殺澹臺文殊，但在「吳預」已死，澹臺文殊的計劃已經失敗、不會再來的此刻，閭丘文月還能做什麼？

  在觀河臺上殺澹臺文殊，和去孽海殺澹臺文殊……難度不可同日而語。

  閭丘文月起之後，便抬起雙指，兩點仙，如明珠般燦耀在指尖。

  葉青雨當然識得，這是如意之仙。

  景國的丞相大人，便以此二指相併，極其隨意地一劃——

  兩點仙如燕歸林，自投其巢，落在了觀戰席上……

  那裡有兩位景國的天驕。

  許知意還在那裡低頭掩面。

  薩師翰還在那裡定如靜塑。;

  卻有玄起於眉心，流其，化而為大袍。一者赤，一者玄，盎然古意，道紋自生。

  赤者有朱雀之熾，玄者有蛇之靈。明眼人一瞧便知，這是初代天師之法袍！

  清修於宛國的天師世家，這是把箱底的東西都拿出來了。

  似此等法袍，昭名於歲月，顯德於現世。世代供奉，經年靈養，雖不及天寶那般，自有循環，生生不息，同世而存……也有相類之威能，非尋常法能及。

  許知意和薩師翰沒有穿上天師法袍參與魁名之爭，而在此刻披，說明現在才是他們走上觀河臺的主要任務。背負著家族榮名，賭上了歷史積累。

  而閭丘文月劃出的仙，落在他們上。於許知意為簪花，於薩師翰為系玉。花乃蓮形，玉抱。

  景朝國相淡然臨風，只道了聲：「舉旗。」;

  披天師法袍的薩師翰，一步出，足蹈虛空，口中念念有詞：「玄天蓬華府，淵扶桑宮，速開滄溟！」

  其聲漸而浩渺，由景語為道語。

  「萬頃波傾，千川逆涌。太攝魂，天河落鬼庭，三十六江伏龍柱，七十二鎖蛟屏！」

  見他一手掐訣護心門，一手劍指對高臺——

  演武臺上，煙波浩渺。

  那支在無限制場決賽里，隨薩師翰一起戰敗，倒在煙波里的水德天師旗，竟又在煙之中重聚。

  它早就在此留下了痕跡，在黃河之會的正式比賽中，浸染人道洪流，潛藏天下之臺。被景國不知以什麼法子遮掩，於此刻招搖黃河！

  看臺上坐著的水伯左殊，清晰到天地變易，權柄奪。此方天地之水行，已規從於某個古老的意志。;

  初代天師當然已經靈歸源海，但這方天地還記得尊名。

  薩南華乃北天門鎮守、水德天師，敕命天下水脈，令行長河無阻。

  此旗顯跡，憑藉大景國勢的支持，能夠最大程度調長河的力量。

  他再往前方看。

  看臺上掩面許久的許知意，這時抬起頭來，也抬起布滿赤紅法印的手掌——的修為遠不及薩師翰，哪怕只是做展旗的工作，也力有未逮，只能藉助法印之力，提前準備。

  但事實上才是景國這次謀劃的重點，薩師翰舉旗定水，正是為了托舉。

  但見以布滿法印、如巖漿纏紋的手，遙遙掌按天下臺——

  嗡！

  虛空中有一聲震靈魂的嗡響。

  臺上的姜仍然立未，正在醫治病人的度厄右使謝容和正在被醫治的辰燕尋、乃至歡樂看戲的鮑玄鏡，外都有三焰一抹，如龍蛇而游……細瞧難尋，但任何外力一旦侵來，立被消解。;

  這當然是保護，也是限制。

  辰燕尋無辜地眨了眨眼睛，愈發到力。

  景國人已經指名道姓地懷疑他，姜真君也在等答案，從來沒有對他放鬆過。若非吳預出事、公孫不害發難、景國又突然掀起大作，他這會應該已經被摁在砧板。

  實在是沒什麼退路可言了……

  天下臺自有空間，相當廣闊，倒是並不顯得擁。

  水德天師旗在上，而虛空之中，等留於此的旗幟舊痕，煥然而新！

  隨著許知意一起征伐宮維章的那桿天師炎旗，在焰中粲然而出，迎風獵獵！

  和薩師翰都一樣，在戰鬥中召出天師旗幟，並非為了戰鬥，而是為了利用黃河之會的正賽場合，以人族天驕的名分，將天師旗幟豎立於此……;

  是為了此刻！

  「啊呀！！！」

  就在這桿天師炎旗豎起來，清晰臨於高臺的此刻。

  冥冥中響起怪誕之極的聲。

  混盪於虛實之間，聽者心神搖……

  洪君琰一把按住扶手，有些失態：「混元邪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