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夜半時分——

皇帝長舒一口氣，撂下最后一份奏折，一臉的后悔。

后悔批了裴太傅的休沐。

這都什麼玩意？屁大的點事都要上奏，長篇大論說不到一句重點，紙張文墨不要錢嗎？

“裴太傅婚期還有幾日？”皇帝忍不住問道。

旁的宮人回道：“回陛下，裴大人與姜姑娘下月初八的好日子，還有十日呢。”

皇帝嘆了口氣，得，他還得辛苦十日。

宮人近侍見他放下了奏折，連忙端來了綠頭牌，詢問道：“陛下今日要掀牌子嗎？若是不掀牌子，就該舒貴人值侍寢了。”

皇帝神一下疏冷，又想起前幾日綴霞宮送來的選秀章程，他皺了皺眉，翻出了一份快報，起出了書房。

“去綴霞宮。”

不多時，皇帝來到姜貴妃宮中。

姜貴妃已經歇下，聞訊正要起穿戴接駕，皇帝已經大步走了進來，摁住了的作。

“天寒，不用起來了。”

“這與禮不合。”

姜貴妃面淡淡，起披上了外袍，朝他規規矩矩行禮。

皇帝看著的作，神一黯，心更如鈍刀拉扯。

無視規訓，曾上過戰場殺過敵的姜大姑娘，變了宮中最守規矩的姜貴妃，他的貴妃。

“平吧。”

謝臨淵扯出一苦笑，“聽說你今天把我送你的葡萄酒都分了。”

“都是服侍陛下的姐妹，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這難得的貢品，理應雨均沾，一同共。”姜貴妃道，語氣不急不緩，不冷不熱，毫無波瀾。

謝臨淵強歡笑，夸贊道：“貴妃真大度，最的葡萄酒也能無私共。”

“不比陛下，懷天下。”姜貴妃依舊是不咸不淡。

但謝臨淵知道，這是在諷刺他。

謝臨淵有些難，“我今天可以留下嗎？景懷送來了快報，他馬上就能回京了。他在前線這些年，不管是領兵，還是治理邊陲，都做的很好。我想跟你商議商議景懷的婚事，他該娶妻了。”

姜貴妃眼里終于有了些溫度，語氣變得溫了起來。

“景懷的妻子，自然讓景懷自己選。不管他喜歡什麼，高門貴也好，平民百姓也罷，只要他喜歡，都依他。”

“是，景懷是我們最出的孩子，他只會娶他心儀的子。”

“宛平，天冷，我們安歇吧。”

謝臨淵握住了姜貴妃的手，將往床上帶。

就在這時，外頭突然傳來秋嬤嬤的急呼——

“娘娘，婚事提前了，姑娘明日就要婚！”

姜貴妃聞言，丟開皇帝的手，幾步走出寢殿：“說什麼胡話？定好的婚期，怎麼又變明天了？”

秋嬤嬤道：“是呀，就是明日。姑娘說，是裴太傅！”

“裴太傅不知道怎麼回事，哭著鬧著明日就要婚，必須明日，多一日都不等了！”

裴太傅哭著鬧著？

姜貴妃扶額，“這像話嗎？這話也只有姜時愿說得出來。”

后被撇下的皇帝冷哼了一聲：怎麼不像話？他倒覺得這很裴徹。

裴徹不像話的事，做的可不止一件。

三年前，拿著一份已經批閱審理的奏折闖進書房就算了，幾日后又在書房跪一夜，大逆不道，求他撤回賜婚圣旨，求他不要降罪姜時愿，求他把這件事下來而不宣。

“娘娘，秦嬤嬤說，太突然了，將軍府忙不過來，問娘娘能不能支調一些人手去幫忙。”秋嬤嬤繼續道。

不等姜貴妃說話，皇帝走出來，揚手宣道：“讓務府立即派人去將軍府籌備，若有所缺，直接在宮中支取，務必保證明日姜大姑娘風大嫁，萬無一失。”

虧欠宛平的，他會一樣一樣補回來。

皇帝一聲令下，宮門大開，務府上下立即出，兵分兩路，一撥人直奔將軍府，另外一批人馬穿過夜幕，趕到梧桐街裴府。

裴老夫人正在睡夢中，忽然被嘈雜的腳步聲驚醒，睜開眼，只見外頭燈火通明，窗外人影匆匆，甚至還有人在喊——

“快點快點！全都給我搬過去！”

“全都給手腳麻利一點！”

裴老夫人大驚失：“鬧騰什麼？家里遭賊了？”

說罷，裴老夫人掀被而起！

哪來的大膽賊，敢進裴氏的大門，他們是不曉得嗎，兒子是當今太傅，在蜀州一箭穿十個！！

裴老夫人嘩啦一下披上服，提起床邊的撓，就要起去‘殺賊’。

房門輕響，最驕傲的小兒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母親，沒有賊寇，是兒子要親了，明日。”裴徹道。

裴老夫人腳步頓住，隨后仰頭氣道：“現在知道急了？早干嘛去了？丟人現眼！！”

裴徹不惱，輕笑了一聲，向前幾步，在裴老夫人跟前屈膝跪下。

“勞母親費心，兒子不孝。”

裴老夫人神一滯，是起得太急了嗎？眼睛怎麼忽然有點酸。

他哪有不孝？

倒是，把他生下來，卻沒有給他好好照料，因為他天資出，怕耽誤他，早早的就把他送去求學。

他刻苦向上，了大學士最倚重的學生，也如期待的那般，越發出眾，甚至一騎絕塵。

可也發現了，他把同齡人甩下的同時，也離這個母親越來越遠了。

等想要親近他時候，才發覺一切都晚了。

兒子在困頓中，卻無能為力，這種無力，對這個當娘的猶如錐心。

裴老夫人走過去，把人從地上拉起來，拍了拍他的胳膊道：

“罵錯了，沒有丟人現眼，我兒子一直都是最最拔尖的一個。”

“尤其是挑媳婦，挑得更是萬里無一，娘喜歡的。”

“親！趕親，別說明日了，就是今晚娘都給你辦下來！”

裴老夫人說著，神抖擻，出了房門，朝外高聲道：

“都給我打起神來，明日十郎大喜，人人有份，賞月銀一年！”

裴家上下聞言，歡呼聲不斷，紛紛賀道——

“恭賀郎君，新婚大喜。”

“恭賀郎君，新婚大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