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客室中的我們，此時還不知道。

我們的命運，已經上了臺桌，甚至已經被敲定。

因為我之前的高聲反駁，周游似乎有些生氣，他不再說話，面容依然冰冷，和我記憶中的模樣越來越遠。

我打破了房間里的寂靜，盡量語氣溫和道：“周游，進中心塔后，你為什麼變得冷漠了，都不像你了？”

夏諾應該也奇怪很久了，聞言疑地看向周游，等待著答案。

周游看了我們一眼，似乎并不想回答，良久，被盯著有些煩了，才淡淡地道：

“人總是會長大的。”

從表就能看出來，夏諾不滿意這個答案。

我也不相信他的話，所謂的長大，并非這樣。

直覺告訴我，那只是周游的借口，他一定在中心塔里發生了什麼，卻不愿意告訴我們。

但我剛想繼續追問，之前那個扁平長方狀的瓷白金屬，又著鏡面，到了我們前的桌子上。

這回，瓷白金屬沒再投出余歲寒的影像，而是傳出了一串機械音：“各位訪客，常委會議已經結束，請大家移步大廳遞請愿木。”

·

我們回到寬闊的大廳，時間稍晚，里面的研究人員也減不。

周游帶著我和夏諾，走到了那垂直的明玻璃柱前。玻璃柱的八個口子，如今只有正對著口大門的燈還亮著，其它七個口子的指示燈盡數熄滅。

離近觀察后，我才發覺玻璃柱中有八條垂直通道，鑲嵌著七個平底圓頂的金屬艙，只有亮燈的口子，對應的通道里空無一。

“這個做膠囊磁梯，是課上說過的電梯升級版，速度更快、也更平穩、卻很節能。”周游隨手指了一下旁邊的瓷白金屬，道，“咯，這個小東西的運原理，其實和膠囊的一樣，只不過屏表面的磁力太弱，沒法支撐膠囊的移荷載，要不然連這個豎井通道都不用修。”

“這個燈是干什麼的？”夏諾指著口子上的指示燈問道，“為什麼只有一個是亮的。”

“當然是為了節約能源！原本八個膠囊，但即便人多的時候，也只運行一、兩個。現在大晚上的，很多人都結束了工作，也就只留下一個膠囊還在運行。”

周游話音剛落，就見唯一亮著的那盞指示燈，由紅轉綠。旋即，最后一顆膠囊以眼難以捕捉的速度，轉瞬降落到通道口。

膠囊以一種花瓣綻放式的姿態旋開。給金屬的質，增添了一抹機械的。余歲寒從里面緩緩走出，面上帶著微不可見的笑容。

“老師，結果如何？”最先等不及的，居然是周游。

夏諾也隨其后，從我背負的小布袋中，拿出了我們一起簽名的松木切片：“余常委，這是我們的請愿木，希您能收下。”

余歲寒看了周游一眼，朝他不置可否的搖搖頭。然后重新鼓起笑容，接過了請愿木，隨意地掃了一眼上面的刻紋。

請愿木的最上方，刻著一行十二個字，正是我們游行的口號，“文明不能茍且，希屬于未來”。接著的兩行字，則是“希新計委同意并支持我們外出為新漢尋找資”的請求。再往后，就是我們用木炭寫的名字了。之所以用木炭，是因為這些名字一個個刻起來太過麻煩，請愿木的面積也會不夠用。

從我的視角看來，余歲寒只是隨意瞟了眼請愿木，明顯看得很敷衍，卻很快就對我們微笑點頭，道：“很好，你們的請愿，我們已經看到了，經過常委會全委員表決，決定支持你們的請愿，即日起開始外出搜尋急缺資的員行。”

夏諾應該沒有察覺到問題，激地跳了起來。

但我能看出來，余歲寒那虛假的微笑中，所藏的憂愁。他似乎在懷疑，又像是在否定，最后確是想從我們上尋找一個解答。夏諾的激，似乎安了他的某種自我懷疑與焦慮緒，讓他的微笑反而誠摯了幾分。

是我又太過敏了嗎，就像周游曾說過的那樣？我不知道。但我心中一路以來積累的不安，卻再次暴漲！

我很清楚自己的目標，我一直想要出去，不想被困在定居點的樊籠里。

但沒想過要這麼急，像是被趕鴨子上架一般，什麼都沒準備好就去面對未知的紅土世界。

從周游的里，我才總算知道了外面的一些真相，但無論是“區”還是“星種”，得到的都是一個個壞的不能再壞的消息，反而驗證了我們并沒有做好準備。

但事已至此，被裹挾著來到了中心塔……在暴雨降下之前，這可能是我逃離穹窿的最后機會了！

所以，即便是在周游的追問下，我也不能放棄，只能努力地尋找理由去駁斥周游，也是在說服我自己。

可是余歲寒的一個微小的表，又讓極度敏的我，再次不安起來，之前好不容易說服自己，所構筑起來的脆弱信心，仿佛又塌方了大半。

我忍不住想要問一句：“余叔，我們準備好了嗎？”

但面對的并非悉的“死黨”，而是有些陌生的常委，我自然沒有說出口。

以至于夏諾首先說道：“余常委！我們已經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前往穹窿之外！”

聽著的話，我愣了一下，但沒等我想明白，夏諾的目已經向了我。

那淡黃長發，順至極，隨著脖頸的轉，在空中飛舞。那颯爽的英姿，映照在一面面屏上，令人心。

就在這時，余歲寒問道：“安之，你也和夏諾一樣，要主參加遠征嗎？”

一晃神間，我下意識地“嗯”了一聲，隨即就被心底泛起的不安所覆蓋。我狠狠地咽了下吐沫，想要把回答一起咽下去。但在夏諾認同的眼神中，我知道，我的回答已經收不回去了。

余歲寒的聲音傳我的耳，之前語氣間的猶疑明顯減弱不，甚至有些欣的覺：“很好，你們都是好樣的！給孩子們、給我們……也給我，都做了榜樣！”

我只能再次在心中繼續安著自己——

我遲早要出去的，這本來就是我自己的想法，既然如此的話，與其猶豫，不如堅定！

·

余歲寒告訴我們，常委會按照我們的請愿，擬定了名為“遠征計劃”的行方案。該計劃的參與人員，將由兩個世代共同組，但以十四世代為絕對主。

除了我和夏諾外，其它參與遠征隊伍的十四世代，將通過簽來決定。

而作為請愿的代表、率先主參與遠征的勇士，我和夏諾將被特命為榮的監票人，秉持著公平公正公開的原則，在全員簽儀式上見證遠征隊伍的組。

我不斷安著自己，直到再次陷了迷蒙的狀態。

之后發生的一切，就像是走馬燈般的，在我的余中進行著。

我們被穿回防護服、離開中心塔、下防護服、走出污染隔離區，這回將我們送出來的，不止周游，還有代表著常委會集意志的余歲寒。

天已暗，年們（代詞，不特指別）竟然大都沒有回去，依然守在隔離通道的口。

見到我們出來了，又聽著余歲寒說出“接了大家的請愿”，人群中登時發出驚人的歡呼聲。歡呼聲傳到我的耳中，我卻覺極度的不真實。隨即，我覺一飄，我被人們托舉了起來，和夏諾一起，又被拋舉到空中，我瞬間從迷蒙的狀態中清醒，卻越發的不知所措，只能像提線木偶一般，被他們高舉著、簇擁著、歡呼著，我看著同樣被托舉在旁的金發孩，才頓悟到，自己似乎第一次為了能和夏諾比肩的人。

此刻，沒有人在意我不過是“巧”為了請愿的代表，他們更看重請愿“功”這一結果。

我和夏諾，為了他們意志的代言，被高舉向空中。

在一片喧嘩聲中，我那濃烈的不安、與模糊的恐懼，都被打心底里流出的喜悅所沖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