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之，星種不是生命，因為他們從不……繁。”

……怎麼會？！

聽著周游的訴說，我陷了自我懷疑的漩渦。

新漢三百年的歷史，就是一個利用有限的資源，勉力維持生命存續的過程。

而保證生命存續的方式，就是在新計委的計算下，開展的十四世代傳承計劃。

但星種不一樣，它們并不采用繁衍生命的方式，通過生方式將星種延續，它們只是……詭異地存在著。

沒錯，存在著，便是存在本。一直存在著，便相當于進行了繁衍。

所以它們不被稱為種，而是星種。

所以星種，并非生命。

人類不知道星種從何而來，也不知道它們將向往何。

我也不能理解：

【一個無法自我誕生、又無法產生后代的星種，在這片宇宙中，又有什麼存在的意義？】

我尋找不到答案，但看著夏諾的表，我知道不會往這里去思考，至于周游，他應該想到過，但肯定會選擇繞開這個癥結，去繼續做更有意義的事。

只有我糾結于此。

非生命的，都是死，從來只是生命所使用的道。

只有擁有生命的我們，才有活著的意義，我一直都是這麼認為的。

所以我們擁有信念，在世代間傳承著人類的文明，傳遞著希的火種，讓我們生生不息。

但如果穹窿外盡是些非生命的東西，卻依然“活”著，依然可以活，甚至可以威脅到我們的生命。

那我們的“活著”，還有意義嗎？

那三百年來死去的人們，我的母親，筱筱的父母，死的還有價值嗎？

周游看著我有些落寞的目，會意地問道：

“從前，我就知道你想出去瞧瞧。現在，機會就擺在你的眼前。但程安之，如今明白了自己將要面對的，是什麼……東西，你還像之前那麼認為嗎？”他頓了頓，一字一句道，“還像之前那樣——想出去嗎？！”

周游微微前傾，盯著我的眼睛。

但我很清楚自己想要做什麼，毫不猶豫地鄭重點頭。

周游表微滯，似乎還想勸一勸我們：“你再好好考慮一下……聽著，第一世代修建穹窿的目的，本就是確定了我們無法解決穹窿外的問題，所以……”

我直接打斷周游，言辭灼灼地反駁了他的話：

“我們確實可以在穹窿里茍且，但穹窿也限制了我們，限制了新漢的發展。

這樣把我們世世代代閉鎖在里面，早晚會被星種干掉的！

就像之前，穹頂從來沒有破過，所有人都認為它異常堅固，哪怕我其實小時候就發現它能過影，似乎很薄，也從沒懷疑過它的堅固，‘穹窿永遠會保護我們’仿佛深固地植于我們心中。

但穹頂……依然破了！

周游，那下一次，說不定星種就會直接侵到定居點里的呀？”

我的語氣突然變得很激烈，讓夏諾有些奇怪。在的印象中，除了能課的時候，我一直是個沉默溫和的人。

但其實，也就是在周游面前，我才會這樣。畢竟從小玩到大，雖然這些年生分了些，但真坐下來聊天，我的緒還是會更加自然地流，不至于怯場到什麼都不敢說。

而且，我之所以語氣激烈，其實是心虛的象征。

我要通過這種“虛張聲勢”，來阻止周游再添說辭，從而影響我看似堅定、實則猶豫的心。

周游皺眉搖搖頭，拿起自己的水杯，朝我的玻璃杯中倒水，水滿了后，他又繼續倒，水卻沒有溢出來。

周游放下水杯，問道：“知道水為什麼不會漫出來嗎？”

夏諾搶先回答：“因為水的張力，中年組就學過的概念了。”

我也知道張力——同類質分子間存在聚力，水分子間的聚力，在水表界面上就被稱為水面張力。

卻不理解這和我的選擇有什麼關系。

周游朝著夏諾點點頭，回答道：“沒錯，就是張力。安之，你不了穹窿的限制，但在這個世界，這種限制力其實有時候也是一的，并且無不在，就像水的張力。

在星球上可能不甚明顯，但在失重的太空中，水滴聚集在一起，到張力的作用，就會形巨大的水球，四面八方都到張力的限制，除非到外力作用，水滴無法逃逸出來。

這些水滴到水球的限制，但水球本也是水滴組的。合眾之力，能獲得力量，也會獲得枷鎖。因為一定程度的枷鎖，是維持眾多個間，互相保證高效互的基，這種枷鎖又做規則、亦或律法。

穹窿就是新漢運行最基本的規則，教會穹頂下生存的我們，永遠不要自傲和冒進。”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穹窿是我們先輩建造的，為的是給予后輩一片棲息之地，也就是新漢。所以，新漢本就是我們這些“幸存”的人所組的。故而我所謂的種種限制，也不過是我們聚集在一起，必然會產生的社會聚力。結論就是——這種限制，正是我們互相保證繼續“幸存”的必然代價。

周游的聲音逐漸變大，似乎突然出現了奇怪的表達：

“如果穹窿保護不了我們，那失去穹窿的我們，更不可能保護自己。

如果我們過于自大，以為憑借自己的能力，就能去穹頂外瞧瞧，只會葬送數個世代傳承下來的使命——保護家園繼續繁昌、守護文明永生不息！”

我沒有察覺到好友的不對勁。

只是在他似乎失的目中，依然堅定地搖頭：“周游，你說的我都明白，但我的想法也很簡單……我不想被困在這個大罩子里，我就是想出去看看！”

周游不再說話，轉而看向夏諾。

夏諾眼神逃避，在從周家夫婦那得知了“真相”后，也有不得不堅定信念的理由。

會客間突然變得安靜，周游明白自己的勸阻失敗了，喝了口水不再說話。話說到這個地步，原本很多積在我心底的問題——像是群環伺下如何修建的穹窿，穹頂破口當時出現的紅薄又是什麼——都沒再問出來。

因為這種境況下，覺似乎問什麼都失去了意義。

就像不想被穹窿束縛一樣，我也不想被周游那些七八糟的理由，擋住了向外探索、回歸故鄉的路。無論星種、還是張力，周游越是拿各種理由勸阻我，反而越是激起了我的某種執拗，為了堅定而堅定，為了不猶豫而不猶豫，反而不想去思考他話中的道理。

其實有些東西，到條律限制，周游是不能明說的。

【第一世代修建穹窿的目的，本就是確定了我們無法解決穹窿外的問題。】

就是他在晦地提醒：

【無法解決問題，那就是什麼都得不到。既然在穹窿外一無所得，那在穹窿里生存才是當前的最優解。】

但當時的我，卻并沒有理解他的意思，或者說周游的表達太過于含糊，因為很多事，他也是在揣測中驗證，連他自己都有猜疑的分。

我以為他只是單純地想勸阻我和夏諾，知難而退、放棄請愿。所以我想的是：

【我們不是去解決在穹窿外一直生存的問題，我們只是去外面搜尋資，并帶回來保證新漢的運轉。從我個人私心而言，還要尋找回歸地球的可能，一直被困在穹窿里，自然是不可能找到歸鄉之路的。】

于是我辭灼灼地反駁了周游的話。

也因此，這唯一一次放棄請愿的機會，由于對【無法解決穹窿外的問題】理解的偏差，而永遠的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