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號院。

陳沐西收工回來，一室燈大亮，滿屋子的飯香。

換了鞋，放緩腳步走進餐廳，那道和廚房相連的磨砂玻璃門后，映出一道忙碌的影。

不覺看晃了眼。

“啊，陳小姐您回來啦！”

吳姨推開門出來，猛然看見陳沐西，差點打翻手里的菜碟。

“嗯。”

陳沐西斂了神，目落到餐桌上，隨口道：“最近廚藝大增。”

吳姨不敢居功，“都是二的手藝，我不過就是熱一熱，按照他囑咐的再加點蔥花什麼的提味。”

陳沐西微怔，“他怎麼囑咐的？”

“送過來的打包箱里有二手寫的注意事項。”吳姨鉆進廚房，打開柜子取了個小本子出來，遞給陳沐西。

小本子很薄，A5大小，翻開一看，的確是韓霽疏朗飄逸的筆跡。

不像他在文件上簽字時的龍飛舞，也不似當初在酒店留下字條時的懶散，一筆一劃寫的極為認真。

“竹蓀豬骨湯：自然解凍后，放燉鍋小火慢熬三小時。起鍋后加蔥花。”

“山藥芋頭粥：冷水下白米，文火熬煮三十分鐘后加芋頭，再過十分鐘加山藥。待山藥，最后加鹽許。備注：加南瓜可增加甜味。但沐西不喜甜食，酌。”

……

“我就沒見過這麼用心的人。陳小姐，您看看，這都是二寫的……”

吳姨在旁邊夸贊韓霽。

陳沐西沒聽進去多，垂下眸子，眼眶蒙上一層漉漉的薄紗。

韓霽，這個人真的是……

偏過臉悄悄吸了下鼻子，把小冊子還給吳姨。

吳姨看的臉，“不然你拿著也學學做菜？”

讓學做菜是假，睹思人是真。

陳沐西搖頭，“不了。”

那個人什麼時侯回來、甚至回不回來都不一定，何必過分自。

-

曼城。

岑芳瘦的沒了人形，只剩一把骷髏架子覆著臘黃褶皺的人皮，在服里。

四月，古堡似的玻璃建筑里仍舊燒著壁爐，屋子里混著各種中藥、西藥的味道，苦又沉悶。

中間秦知禮又來過一次，帶來了酒店的合作方案。

韓霽淺淺看過合同，很隨意地就撥出了五千萬。

秦知禮收到賬通知，笑著調侃，“老爺子看走眼了。論做生意，辰華不一定能比過你。”

既然比不過，韓九鴻卻執意要把韓氏到韓辰華手上，韓霽又差在哪兒了？——不過是私生子的份。

韓霽譏諷地扯了扯，因為岑芳的病，眼底散不掉的黑郁。

秦知禮會意，關切道：“岑士還不見好轉嗎？”

韓霽沒作聲，沉下的眼尾已經說明一切。

秦知禮說：“不如帶回海城養養，我聽說生姨也是海城人，只不過老家不在市，帶岑士去生姨的老家看看，那里風景好，又是故土，說不定心境好了，病也——怎麼了？”

“大姐夫，你怎麼知道我母親是海城人？”韓霽掀起眼皮。

生風雪久居曼城，眾人都以為是曼城華僑出，就連視為眼中釘的何蕊也從未懷疑過。不然何蕊當初不可能，那麼輕易同意韓九鴻把韓氏遷回海城。

“應該是聽老爺子隨口提過。”秦知禮謙和一笑，又道，“不過留在曼城也不錯，你回海城后，我還要再待一段時間，可以幫你照看。”

“再說吧。”

正事說完，韓霽沒有閑聊的興致。

秦知禮走后，他留在會客廳坐了一會兒。

手邊的咖啡已經涼了，格外的苦。他蹙著眉心放下瓷杯。

傭人要換新的，他揮揮手，屏退眾人。

點開手機，保鏢發來了陳沐西的行程，應該是弗蘭克回海城后對他們的工作做了提點，后面還附帶了一張照片。

下，人著淺白，搭配淡藍闊，墨黑的長發低低束在腦后，臉側幾縷碎發隨風飄起，低眉淺笑的模樣恰似南方四月芳菲。

韓霽的指尖不由得輕輕挲屏幕上人清麗的臉頰，放大，又小，看完遠景又看近景。

怎麼也看不夠。

他想，這個人真夠絕的。

半個多月過去，竟然都不曾問過他一句。

更可恨的是，他從海城離開的當天，陳沐西沒有只言片語，直接把他的微信拉黑。

他深夜到達曼城時，其實給發過信息，只不過屏幕上出現了一個刺眼的紅嘆號。

怒意只涌起片刻，便消散。他想，也好，一切由著。

給一段獨的時間。

順著的心意，任由折騰。

反正人就在那里，又逃不掉。

只是，不知道這距離產生的說法，在陳沐西上能不能靈驗。

不靈驗又何妨。韓霽自負又卑微地想，反正是他的，這輩子注定了。

他垂眸淺笑，盯著照片看了許久。

傭人過來敲門，指節屈起，遲遲懸停在半空中，沒有叩擊下去。因為他愣住了，韓霽那眼尾上翹，眼底清明溫的模樣是他從來沒見過的。

“什麼事？”

韓霽余察覺人影，偏頭看過來時，又恢復了一貫的凌厲神。

傭人忙道：“先生，岑士醒了，有話跟您說。”

岑芳后背墊著兩個枕頭，勉強靠坐在床頭，目虛無又渾濁。

“小爺，您在曼城待了這麼久，也該回海城了。”

今日說話倒能連句子，不知是不是回返照。

“不是想我留在曼城嗎？怎麼還趕我走。”韓霽寬，“安心養病，等夏天的時侯，院子里的花開了，還要勞你親自下廚，給我做花釀布丁吃。”

岑芳現在很不喜歡“花”這個字，搖搖頭，“應該等不到夏天了。”

“胡說什麼。”

韓霽故作輕松地彎起角。

岑芳搖頭，目越過韓霽，看見生風雪穿著白旗袍，倚在窗前擺弄團扇。

旗袍上繡著米花團紋樣，那花很怪異，類似百合，可花瓣的邊沿卻是橙紅，像是綴著一圈似金似的細邊。

那細細的橙紅忽然有了靈氣，長出千萬條枝椏，笑著撲向岑芳。

“啊啊——！！別過來！！”

“岑姨，你怎麼了？”

岑芳閉著眼睛，兩只手在面前撲打，像是在抵擋襲擊。

聽到韓霽的聲音，被拉回現實，試探著睜開一只眼睛，窗臺那兒什麼也沒有。

“小爺！”岑芳沒有預兆地懇求，“帶我回海城吧！求求您！”

韓霽蹙眉，“怎麼突然想起——”

“我快死了，我不想一個人待在這里……不不！”岑芳急于找到讓韓霽不能拒絕的理由，“我想見見陳小姐！我想在最后的日子，看著你們雙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