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因為欠了很多錢,對不對?”
良久,陳沐楠轉過,把水杯遞來。
溫熱的玻璃壁和掌心接,紓解了春夜里的涼意。
陳沐西垂眸,看著杯中清澈無比的水,指尖輕擊杯沿,開一漣漪,同時也豁開了記憶的缺口。
記憶里,陳巖是個溫和又極富責任的父親。他會早起給家人做早飯,下班早的話就去學校接兩個大孩子回家。
那時陳沐西的哥哥,還沒有被人販子拐走,陳沐楠還沒出生。葉流莎也還在中學任教,一家四口仍舊過著幸福又平凡的生活。
可是有一天,不知道為了什麼,從未有過爭吵的滿家庭發了爭執。
葉流莎又哭又鬧,嚷著這日子不過了。陳巖紅著眼眶不作聲,卻對著臥室墻一下一下地砸拳。
陳沐西被嚇出了眼淚。葉流莎往哥哥手里塞了一把零鈔,“去,帶妹妹下樓買棒棒糖。”
哥哥牽著陳沐西的小手,一高一矮,沉默地走出小區門。
“哥,爸爸媽媽會不會離婚?”陳沐西那時剛上兒園,班里有個同學的爸媽離了婚,變了沒人要的孩子。陳沐西不想沒人要,吸了一下鼻涕,眼地仰頭著哥哥。
哥哥停下來,堅定地搖了搖頭,以小學二年級的學識給陳沐西普及了一下夫妻吵架是常事的概念。
“……我們班的數學老師就經常和他老婆吵架,吵得可兇了,有時候還會被打!可是你猜怎麼著?”
聽到被打兩個字,陳沐西的眼睛瞪得像銅鈴,“他們離婚了嗎?”
“沒有!”哥哥十分莊重地說,“吵架就是新劇!”
“……哥,什麼新劇啊?新的畫片嗎?”
“啊,差不多的意思。”
其實數學老師說的是趣,哥哥本不知道這兩個字的含義,胡記了新劇。
“可是吵架為什麼是新劇?為什麼是新劇,就不會離婚?”陳沐西聲氣地問。
哥哥一手牽著趴趴的小手,一手抬起來撓了撓頭,“反正就是不會。——你想吃什麼味道的棒棒糖?”
“桃……橙子!”陳沐西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踮起腳尖去夠哥哥手里的鈔票,“給我給我,我去買!”
哥哥拿沒辦法,了一張兩面值的給,“拿好哦,今天你可以吃兩只棒棒糖。”
“不要!我吃一個,哥哥吃一個!”
陳沐西把單薄的錢票疊了又疊,小心翼翼地放進棉的兜里,然后兩手一背,像個小大人一樣進了小賣店。
哥哥在后面捂著笑了一下,囑咐,“慢慢選,我在外面等你!”
陳沐西被店里五花八門的零食迷昏了眼,這個看看,那個挑挑,最后著兩只棒棒糖興地跑出來,路邊卻沒了哥哥的影。
茫然左右張,遠一輛托車飛速沖出街道,車上坐著一男一,奇怪的是的騎車,男的坐在后面,胳膊下夾著一個很大的土黃麻袋。
托車拐過街角時,那個男人轉過頭看了陳沐西一眼。不知是被他兇神惡煞的眼神嚇到,還是因為找不到哥哥而心慌,陳沐西哇的一聲哭了。
更可怕的是,自從那天以后,哥哥再也沒有回來過。
葉流莎和陳巖的爭吵也從未間斷。
直到兩年后,葉流莎忽然發現自己懷孕了。爭執戛然而止,陳巖下班回來的時間要早些了,廚房里又恢復了煙火氣,這個家似乎有了點從前的影子。
就在葉流莎臉上的笑容快要綻出花來時,陳巖卻突然變得沉默,那是死水一樣的沉寂。
年的陳沐西常常在夜里做噩夢,夢見自己掉進了海里,空氣稀薄,四周沒有亮。
有次,在夜里被抑的哭泣聲弄醒,陳巖怒不可遏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那個男人是誰?!”
葉流莎大哭不止,“陳巖你不是人,你懷疑我肚子里的孩子!”
“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清楚!”
摔打聲傳來,接著傳來門板撞擊聲。
陳沐西跑出來,只看見大門開著,葉流莎大著肚子跌坐在地上哭天罵地。
陳巖再也沒有回來,葉流莎說他自愿申請出國了。
五個月后,陳沐楠出生。
又過了九個月,家里多了一張黑白照。
……
“所以姐,我不是爸……”
陳沐楠被恐懼支配,甚至不敢把話問全。
“我們是親姐弟。”
陳沐楠點頭,又搖頭,整個人慌得不行。
陳沐西走過去,放下水杯,張開雙臂,輕輕環住他。
“別怕。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有些真相我必須告訴你。剛開始難以接很正常。但是不能因為真相太殘酷,就逃避。無論怎麼樣,大步往前走,不要失去生活的勇氣。你的人生才剛剛開始。”
晚餐已經送來,陳沐楠吃了兩口后,就回房了。
陳沐西把菜用保鮮包起來,放進冰箱。洗了碗筷后,又在灶上熬了一鍋粥,沒有去敲門提醒,而是給陳沐楠發了條短信。
【明早起來把粥熱一熱。好好吃飯,好好睡覺,永遠不要虧待自己。生活才不會。】
走出單元門,夜風迎面吹來。
開了后座車門鉆進后車廂,“回壹號院,劉師傅。”
前排沒人應答,卻傳來發機的轟鳴聲。
陳沐西抬眸,在后視鏡里對上一雙閑適的桃花眼。
“好的,老板。”男人磁的嗓音帶著一戲謔的順從。
陳沐西抬手就去開車門,卡塔一聲,男人先一步按下中控,率先鎖住。
韓霽挑眉,翹首以待陳沐西接下來的舉。
“無聊。”
陳沐西移開視線。
韓霽笑了,一邊把車開出糖果小區,一邊問:“怎麼才能有的聊?”
陳沐西不搭理他,偏頭看向車窗,發現不是回壹號院的路線。
韓霽理直氣壯,“等你太久,了,陪我吃個飯。”
“地點我定。”
陳沐西罕見地沒有拒絕。
韓霽彎起瓣,“老板說了算。”
“長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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