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區天氣變化頻繁,突然陣雨轉多云也不是什麼稀罕事,老飛們以前作訓也遇到過這況,其實沒什麼可說的。但今天這會兒,的確是每個人心里都憋著口惡氣。
今兒這雨來的不是時候,停得也讓人窩火。
男飛們面面相覷地看了看各自手里那好不容易砍下來的大葉子,剛才下雨的時候為了遮雨擋風慌慌忙忙地用這玩意應急也沒覺得怎麼樣,這會兒雨停了再看看,各個都覺自個兒活像深山里的原始人似的,被澆了一只只落湯,還拼命地扯著手里足有放大版芭蕉扇那麼大的葉子準備擋雨……
這可真是……
男飛們紛紛扔了葉子,轉眼看看隊友,一個個都一言難盡的樣子,也不知道是誰先憋不住的,居然氣笑了。
雨停是停了,這個況,覺是不用睡了,原本他們撿過來準備夜里取暖的干柴火也都被雨淋了,究其種種,實在是讓人哭無淚。
“可能是老天爺看我們今天太順了,”陳川嘀咕一句,把帽子摘下來,稀里嘩啦地擰出來不水。
像是個信號,接著大家開始外套的外套,鞋的鞋,軍靴一倒,又是一捧水。
飛這邊帽子外套鞋子還好說,子和里面的T恤是沒法擰干了,楊天睿是個心細的,但面子矮,不好意思說,從旁邊把剛擰干外套穿回去的左旋喊了過來,“那麼多樹葉呢,你讓霍棠們拿著擋一下,的服也擰擰水,們折騰的時候我們男的都離遠點就是了,不然晚上這麼冷,幾個小姑娘,弄不好都得冒。”
別說小姑娘,左旋自己手凍得都發僵,他了下手,并沒有帶來什麼熱量,知道楊天睿的個,他也沒推辭,點點頭就朝霍棠們過去了。
把建議一說,包括慣常不拘小節的周覓在,幾個人都搖頭——這麼一幫男的都在呢,干這事兒實在不好意思。
“不是,事急從權,這才幾點啊,還一宿要熬呢,不都說姑娘寒怕涼嗎?別啰嗦了趕的吧,我們都走遠點。”
霍棠敷衍地擺手,“不用不用真不用,就這樣吧對付下就過去了!”
左旋哭笑不得的,“平時沒看出來你怎麼還這麼軸?”
這是一回事兒嗎?霍棠心里腹誹,推著左旋轉了個,“行了你快走吧,婆婆媽媽的!”
“要不……”李宇飛猶豫半天,忽然進來說道:“要不還是弄一下吧。”
秦知夏倏地轉過臉看,“啊?可是……”
李宇飛垂著眼皺著眉,沒看左旋他們,“萬一真生病了,冒還好說,發燒是肯定沒法訓練的,現在也說不好后面的訓練是什麼安排……得不償失。”
左旋一拍大,“就是這麼個道理!”
霍棠沒地方,看著秦知夏,李宇飛說的固然有道理,但如果四個人里最靦腆害的小可抹不開面子的話,不能讓秦知夏一個人孤軍戰,得陪著。
秦知夏抓著角猶豫,到霍棠的目抬起頭來看了一眼,大概也看出了霍棠的意思,掙扎片刻后松開手,對霍棠輕輕地點了點頭,結果一子才想起來,還私藏了一把糖沒舍得吃呢,這會讓大白兔的外包裝紙都快被碎了……
霍棠滿臉麻木地掏出一把已經化得噠噠的糖,丟又舍不得丟,吃又下不去,滿把都是黏膩膩的手,惹得霍棠渾難。尤其是在被周覓發現了之后……更難。
“誒我去,你又著拿我糖!”周覓急急忙忙把擰干的T恤套回去,看著那一把出未捷的糖痛心疾首,“拿就算了你還不給我吃,剛才都餅了,這不暴殄天嗎!”
霍棠的心是崩潰的,用另一只干凈的手了突突跳著疼的太,心里在瘋狂咆哮:這場見鬼的野外生存訓練,簡直是從頭到尾都很一言難盡!
一地的大樹葉也沒算白砍,至給飛們臨時cos了一個換間。
們擰服的時候,男飛們都自覺地去了能避開這邊的角落,等們服都穿回去了,從雨停之后就沒見著人的沈驍、孟凱歌帶著秦天揚和司南回來了。
神奇的是,懷里竟然抱著兩捧干柴火……
侯勇都驚了,“這麼大雨,怎麼還有干柴火?!”
孟凱歌說:“雨大但停得也快,有遮擋的地方不會被完全澆,多遇著幾次這天氣,什麼經驗都有了。”
柴火當然沒有剛才全隊一起努力撿回來準備過夜的那些多,但聊勝于無,沈驍把懷里的一捧干草干樹枝壘到一起,拿打火機點著了,招呼已經圍過來的飛們,“愣著干什麼,過來烤烤。”
這把火一升起來,簡直就是救命藥。
孟凱歌帶人又陸陸續續地撿了點干樹枝回來,三十幾個人對付著把火堆分了三份,各自都圍著火堆坐了。
孟凱歌把最后一捧柴火抱過來給了特訓班這邊,左旋站起來,“副隊,您告訴我們地方,我們再去撿點。”
孟凱歌出兩手指給他比了一個坐下的作,“老實待著吧,你們當這點玩意那麼好找?周圍能撿的都被我們撿完了。”說著看向跟他們蹲在一起的秦天揚,揶揄地笑起來,“現在還像不像夏令營?”
秦天揚有氣無力地抬頭看他,“都這樣了,孟哥您就別落井下石諷刺我了。”
“其實要說像也可以像,”伊博延忽然說,“你們聽我即興來一段兒啊!這個暑假,讓我們穿越原始森林,在神的十萬大山中探險,清晨有薄霧相伴,有清風圍繞,當日上枝頭時,林間鳥雀輕鳴,夜晚宿營,忽而有雨,便開啟了一次畢生難忘的雨夜星程——”說完了,他拿著樹枝將柴火往火堆里攏了攏,抬起眼的時候眼里映著火,晶晶亮亮的,在一片瞠目結舌的靜默里問他的隊友們:“酸麼?”
司南了一下胳膊,“天吶我皮疙瘩都起來了!”
伊博延懟了他一下,“扯淡!你那是凍的。”
“本來我還愁這次回去又要寫總結報告了,”孟凱歌語重心長地拍拍伊博延的肩膀,“行了,這活兒就給你了。”
伊博延震驚,“不是,這個不合適吧副隊?”
孟凱歌不置可否,樂呵呵地走了,秦知夏吸吸鼻子,“你別說,跟著你說的想一想,這要真是趟夏令營,我還想去的。”
侯勇痛心疾首地拍大,“這不就是賣家秀和買家秀的故事嗎?!”
“哈哈哈哈哈,”左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買家秀不行,這得是198雙飛準4鉆七日游宣傳單和實際目的地的區別!”
霍棠也笑得不行,“你怎麼這麼懂啊?”
“我們學校是個旅游景點,學校里一走總能聽見旅行團的大姨們說,還有傳單啥的!”
就這麼說說鬧鬧的,倒是也熬過去了小半宿。
服烤干是不可能烤干的,但好歹有了點熱氣兒,趁火沒滅之前,沈驍留下了包括自己和陳川在的幾個老飛放哨,讓其他人去瞇一會兒。
心力瘁的一天,即使條件非常艱苦,霍棠還是睡著了。做了個很混的夢,夢里大雨瓢潑,一個人在看不見盡頭的樹林里冒雨奔跑,不小心摔進了沼澤里,眼看著自己沉下去,岸邊的一只手突然抓住,用力將拽了上來——
然后就是“啊”的一聲尖。
猛地驚醒,鯉魚打地霍然坐直了,旁邊的秦知夏死死抓著手腕,人已經到了后背挨著山壁的地步,“蛇!”
霍棠一眼就看見了秦知夏手背的一道淺淺的痕,當即腦子就嗡了一聲,下意識地一把將秦知夏抓了過來,這才看見距離剛才坐過的地方不遠,一條大概三十幾公分的小蛇正旁若無人地往前爬……
放哨的沈驍等人跑過來,陳川抓著蛇的七寸把那玩意拎走,沈驍臉凝重地抓過秦知夏的手臂,一邊查看一邊安:“沒事,冷靜,你先冷靜一下。”
……秦知夏也想,但冷靜不下來。
本來就膽兒小,這輩子干的最大膽最不符合人設的事就是開戰機,最害怕的東西就是蛇,完全是本能式恐懼,本無法控制,平時逛園看見爬行展窗都得繞開走,更遑論現在被蛇咬了一口……
李宇飛和司南都屬于睡覺淺的類型,同樣睡不著的倆人怕吵醒隊友,就到遠點的地方一邊運取暖一邊隨口聊天,聽見聲音也跑了過來,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見霍棠張地一疊聲問沈驍:“這傷要不要?蛇有沒有毒?要不要救援?”
在陳川邊的周覓眼尖地發現著小蛇七寸的陳教練用膝蓋輕輕地頂了沈驍后背一下,眼見大家伙著急,周覓把正要過去的李宇飛拉到了一旁,李宇飛不解地看著:“干什麼?”
周覓沒吭聲,只是意味不明地對搖了搖頭,示意不要過去。
在他們前面,沈驍從軍靴后面拔出了匕首。
刀鋒雪亮,映著秦知夏一張梨花帶雨的臉,更顯得無助倉惶,“教練你干嘛?你要給我放嗎?我不行我不要我拒絕!”
沈驍愣了一下,原本準備朝后面過去的手繞到前面代替霍棠抓了被蛇牙劃出淺淺一條痕的手,“有毒還不放,等死嗎?”
秦知夏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不行,你一刀下去……我、我就飛不了了!”
這句可太扎心了,霍棠跟著圍過來的左旋他們一起滿臉凄然。
飛殲擊機的飛行員上容不得明顯的傷疤,因為當載荷被拉大的時候,傷口是真的會迸裂,所以一旦傷就意味著飛行生涯的結束,秦知夏手背上的痕其實相當淺,但是有手指那麼長,明顯是蛇剛一的時候就醒了,自己回手的時候被蛇牙劃了一下,沈驍真要給放清傷口,找這麼個傷口切下去,秦知夏一直暗惦記著的“停飛”結局就算是真的實現了。
秦知夏一直訓練不算太積極,但也不拖后,沈驍本來奇怪是怎麼回事,今天在互相揭短的修羅場里聽見了秦知夏私下里喜歡戴眼鏡的事兒,他就想明白了。
合著不積極是因為一直想停飛,但是還沒拿定主意。
既然如此,這麼個天時地利人和的時候,沈驍就決定推一把。
他抓著匕首在秦知夏不斷試圖往回的手背上比劃了一下,沒看,“那你到底是想飛還是想停飛?”
“我……!”秦知夏一時語塞,委委屈屈地別開頭,眼淚都含在眼圈里,居然犯起了倔,悶悶地說:“反正我不能留疤。”
沈驍的刀尖落在秦知夏手背上輕輕抵著,把小姑娘嚇了個哆嗦,“你給我句準話,你到底想不想飛?”
秦知夏哭出聲來,眼淚控制不住了斷線的珠子簌簌地落下來,看著自己那已經中了蛇毒、馬上就要留下長長一道疤的手,想著即將到來的停飛命運,在飛行手可及的時候,曾經那麼抗拒這個職業,可是現在讓必須在命運和飛行之間做選擇的時候,卻對停飛的命運無法言說的難過……
“我……”噎著,哭得直,聽得每個人心里都跟著揪:“我想飛,我不能留疤,教練嗚嗚嗚我不想留疤……”
沈驍忍著笑,厲荏地說:“以后好好訓練嗎?”
秦知夏愣了一下,哽咽著淚眼婆娑地看他:“啊?”
“啊什麼啊?”沈隊在聞者傷心見者落淚的景里兇地又比劃了一下匕首,“問你話呢,老實答!”
“訓練……”秦知夏剛覺得有點不對勁的腦子又被沈驍唬住了,“我好好練,嗚嗚嗚我不能留疤……”
“留什麼疤,”沈驍放開,在后面終于忍不住笑得狂放的老陳手里抓過了那條可憐的小蛇,用匕首撬開了它的,老神在在地說道:“這蛇沒毒。”
“啊?”霍棠不可思議地張瞪大了眼睛。
秦知夏猛地抬起頭,看著他們沈隊那張正中下懷的臉,眨著眼睛傻在當場,連眼淚都忘了掉——這……這也太惡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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