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莊念向窗邊索，絆到了不知什麼時候新置辦的花架。

面前嘩啦一聲，他和陶瓷花盆一起摔落，發出一聲又短又輕的驚呼。

瓷片碎了滿地，混合著泥土落了滿。

待到耳邊滾落破碎的靜完全停下，莊念抬起頭，一雙眼睛茫茫然的從左至右掃了半圈，最終微微揚起，對上窗外那一點亮。

正值一天當中最充足的時刻，順著小窗泄進的溫暖在他和的五上渡了一層淡淡的暖金。

是看那張跟兩年前一樣巧的臉，瞧不出任何緒，唯有盛著卻仍不明亮的淺瞳仁，讓他看上去有幾分脆弱。

世界變漆黑黑一片時，人會變得沒有任何方向，時間觀念跟著變差，思維和視線一樣時常陷迷茫。

而狀況會直接影響心理，最初的一段時間他很怕黑，睡覺也要點著燈，怕封閉的環境，那會讓他覺得窒息，更怕安靜，安靜太久了他連自己是否真正活著都分辨不清。

如果眼盲是天生的還好，習慣了沒有眼睛輔助，聽力和知能力會比普通人強一些，也沒有落差。

或者在剛失去眼睛的時候有人在邊指引教導該如何做一個盲人，也不會如此狼狽。

他很聰明，哪怕是不擅長的領域也能很快進狀態，他會學的很好。

脖頸酸了，莊念長長吸了口氣，起時不小心按在碎瓷片上，刺痛的覺讓他下意識收回手，低頭檢查掌心的傷，只看到黑黢黢一片。

他徒勞的了眼睛，閉上又重新睜開，試了不知多次，弄得滿臉泥才停下來，然后蜷起雙，將頭埋了進去。

他還沒有習慣做個盲人。

...

他在這間房子里住了九十八天，房間昏暗，有時睜眼閉眼都是一個，他是靠著傭人來做飯的頻率計算時間。

可這仍不準確，某次他沒有聽從錢爭鳴的安排去院子里走了一圈，錢爭鳴知道后將他關進樓梯下面的儲藏，那段時間三餐的時間相隔很遠且不規律，他無法計算天數。

他覺得自己已經瀕臨死亡，錢爭鳴就是在那樣一個節點放他出來，還反常的對他解釋了很多。

錢爭鳴說他們有相似的經歷，都嘗過人的背叛，最不能忍當面答應他，又很快欺騙他，他請求他不要對他撒謊，語調堪稱卑微。

然后錢爭鳴為他放好了熱水，準備了新服和盛的一餐。

他們坐在一塊邊吃邊聊，那一餐莊念吃的并不得，他太久了。

錢爭鳴離他很近，不厭其煩的為他。

飯中，錢爭鳴說，“無論過去發生了什麼，我希你記住，你現在經歷的這些，都是因為顧言。”

“而我是照顧你的人，即使不那麼合格。”

錢爭鳴鮮和他提及過去，這很符合事故之前他們并不相的言論。

錢爭鳴是在救了他之后才打聽到，車禍是因為他從前的人移，他們中間涉及了一筆大額財產，對方想要神不知鬼不覺的毀掉那份公證過的財產共有協議。

因此錢爭鳴說，在他有能力自保之前，越人知道他還活著越好，否則誰都不能保證對方會不會故技重施，更不保證他還能再得救一次。

莊念環著雙膝的手勒，肩膀細細的開始發抖。

不知在地板上坐了多久，都有些發麻時，房門打開了，吱呀一聲。

莊念側著耳朵，聽到漸遠的腳步笨重，合著塑料袋的靜往廚房方向走去。

“你來了。”他用中文說，“辛苦。”

因那人從來不與他談，莊念也就無所謂說哪一種語言。

他一度以為對方是個啞，直到對方回答了錢爭鳴的問話。

莊念起理了理服，即使看不見，還是低下頭拍了拍上的土，然后索著，朝衛生間方向走去。

他一個人的時候總是作很慢，這樣能讓瞎子看起來面一些。

雙手撐在洗手臺上，莊念抬眼向鏡子，若有所思的模樣。

似乎是在幻想此刻自己應當是什麼模樣，又或是在試圖分辨著這幾月來他聽到的故事有幾分真假。

可他看不見自己，就像無從著手分辨的真相。

事實上，這里出現的事、聲音、人，都是由錢爭鳴決定的。

到水龍頭，他捧了一捧冷水撲在臉上，同時收斂了許多不知名的緒。

錢爭鳴從始至終都沒有否認過初衷，他是個生意人，凡事皆有目的，養著他是用來做事的。

這條信息對于一個在混沌中的瞎子來說了唯一的安全，他現在能盡力做的，就是保持自己的可利用價值。

回來時飯已經擺上餐桌，他想，被他打碎的花盆也應該已經收拾好，樓上臥房里失蹤的遙控又會重新擺回原來的地方，以確保他每次醒來都能及時通知錢爭鳴。

一切都又變得和昨天一樣。

莊念端坐在餐桌前，修長的手指準落在刀叉上，慢慢吃了起來。

之后的日子錢爭鳴和從前一樣來的很頻繁，有時會帶著Kevin一起商量回國后的事宜。

大概是過了圣誕節之后，錢爭鳴突然就忙了起來，出現的頻率越來越。

每一次他覺得自己快要被無盡的黑暗吞噬掉，仿佛世界上只剩了他一個人的時候，錢爭鳴才會出現一下。

有時陪他聊天，問飯菜是否合胃口，有時說一些公司同事之間的趣事，甚至為他修剪指甲。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錢爭鳴說要回國一趟，有些棘手的問題需要理。

...

莊念呆坐在床邊，已不知坐了多久。

最近屋外常有落葉的聲音，風一吹就是一個晚上，后來屋檐落了雪，積雪順著房檐落在地上很響的一聲。

倏地，手機響了，消息提示音將存儲的姓名念了出來，是錢爭鳴。

莊念有些迫切的到手機，他很久沒說話了，開口前清了清嗓子，喊了聲錢叔叔。

“無聊了吧。”錢爭鳴了然的說，“從昨晚就看你坐在那一不。”

莊念收上床，往床頭靠了靠，低著頭弄著被角，半晌，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

“再過幾天吧。”錢爭鳴那邊傳來吸吮雪茄的聲音。

他似乎在公司，和別人代了些事，聽莊念緒不高，問了句，“怎麼了？”

莊念抿了抿，開口說，“你有空的時候能不能...多打幾通電話給我？”

對面的錢爭鳴許久沒有開口，然后突然笑了很大幾聲，爽快的說好。

掛了電話，莊念著水杯下了樓，房間里響起煤氣燃燒的靜。

他靠在窗邊等水開，腦子里倏地出現‘斯德哥爾癥候群’這幾個字眼。

人能承的恐懼有一條脆弱的底線。

譬如遇上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徒，不講道理，隨時要取人命，人質就會把生命權漸漸付托給這個惡徒。

時間拖久了，人質吃一口飯、喝一口水，每一次呼吸，都會覺得是惡徒對他的寬忍和慈悲。

對于綁架自己的惡徒，他的恐懼會先轉化為激，然后變為一種崇拜。

想到這，莊念徒然失笑。

他虛虛的掩著，肩膀以一定頻率上下浮，接著，沒有預兆的，他跪倒在地，干嘔起來。

...

莊念在這棟房子里經歷過最熱鬧的一晚，是第二個圣誕節。

他聽到有人敲門，孩子們的聲音隔著門板歡快的響著，響了好久。

錢爭鳴答應會經常打電話來的承諾并沒有兌現，他好像越來越忙了，忙到沒空叮囑他不準給其他人開門，也不準和外人對話。

不過莊念還是關順的聽從錢爭鳴過去的指令，孩子們玩鬧了多久，他就在門前站了多久。

后來那幾個孩子失去了耐心，沮喪的嘟囔幾句，順著草坪離開去下一家。

莊念聽到移的腳步聲，他也跟著加快腳步往廚房的窗邊走，這次走的很穩，他對這里已經悉的不能再悉。

嘩啦一聲推開窗，將早就準備好放在口袋里的糖拋出去，他小聲說了一句，“Merry Christmas.”

尋著靜，一位留著金長發的孩子跑到窗邊，說他看起來心不錯，然后問他是誰，為什麼從來都沒有見過他，既然在家剛剛為什麼不開門。

好多個問題，莊念笑了笑只回答了第一個。

小孩發現他的眼睛看不見，謝謝他的糖果，友好的問能不能邀請他去家里做客，會親自來接他。

莊念慢慢搖了搖頭，說謝謝，“I＇m leaving here soon.”

他很快和孩子們說了再見，關上窗，從整棟房子里唯一一監控死角里走出去，倒了杯水回到了對方的掌控里。

另一邊，錢爭鳴剛下會議，他的臉極其難看，引得邊書也跟著戰戰兢兢。

“做科技件最忌諱泄客戶信息，這次一定是有人陷害。”書吞咽著口水說，“一定又是顧言搞的鬼，錢總，我們應該報警。”

見錢爭鳴不答，書往前追了幾步。

“客戶私通過我們的件泄出去，影響惡劣，客戶群對我們失去信任損失將不可計量啊...”書了汗，“讓吳局長出個方調查證明，好歹先將輿論向下一。”

錢爭鳴推開總裁辦公室的玻璃門，哐的一聲，厲聲道，“管好你的！”

書自知失言，捂住低下頭連連道歉。

錢爭鳴長吁一口氣，陷阱老板椅中，“你先出去。”

等書退出房間，錢爭鳴落下投影幕布，電腦縱幾下，幕布上出現了莊念的影，端著水，正從廚房走出來。

錢爭鳴右手放在桌面上一下一下點著，凝著熒幕看了一會。

現在就用莊念這張底牌太冒險了，他本來還需要更多時間馴化這頭狡猾的故作溫順的小狐貍，但外面的那條惡犬顯然已經失控，得他不得不有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