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舒走后，顧言重新坐回莊念床前，雙手撐住膝蓋將臉埋進掌心。

剛才的一番話耗盡了他的所有，他無力的說，“都離開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夏青川和周易對視一眼，垂眸帶著所有人離開。

誰留下來都沒有用，顧言太理智清醒，他不需要安也不會被渺茫的希哄騙，這一切他都經歷過，他現在能做的，只有等。

邊的人逐一退出去，病房里除了醫療設備偶爾發出幾個靜，死寂一般。

顧言始終沒有抬頭，他的坐姿并沒有刻意端著，然而里的每筋骨脈絡卻都繃著，鈍痛從看不見不著的地方滲進來，無從抵抗，無法消減。

倏地，房間的角落里傳出一聲嘆息。

顧言不知道還有人沒走，意外的同時泛起抑制不住的憤怒。

他想不到下逐客令之后還有誰會執意留下，來挑戰他的底線。

掀開眼皮冷冷的看過去，而后微微一怔，啞聲道，“爺爺...”

“嗯，好孩子。”爺爺原本背著手，下微微揚起閉著眼睛，像是連多看這兩個孩子一樣都不忍心。

這會聽顧言了他一聲才將眼睛睜開，松開后攥的手朝顧言走過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顧言起將椅子給爺爺坐，卻被爺爺制止住，將他按了回去。

爺爺說，“的確不講道理，這世界上好多事都不講道理，真讓人惱火。”

不知是因為爺爺的話還是因為爺爺落在肩上的手格外有力量，顧言繃的稍稍放松，肩膀微垂，出一抹脆弱的形狀。

“還記得古塘村的那個瘋男人嗎？”爺爺收回手坐在莊念的床邊，順著姿勢起了莊念的說，“他的父親要是活著，應該長我兩歲。”

“老哥是個好人，熱心，總是笑呵呵的，村里頭誰家需要幫忙，準有他在。”爺爺徐徐說，“有一次他去幫鄰居家修房頂，那鄰居家的男人是個賭徒，沒人愿意理，也只有他肯去幫忙。”

“結果那個賭徒趁著他幫忙干活，到了他家，為了幾百塊把他媳婦弄死了。”爺爺說到這抬眼看顧言，嘆息一聲，“那個瘋子原來也并不是瘋的，是親眼看見媽媽的死才瘋了。”

“后來...老哥又活了幾年，最后因為自責跳河自殺了。”爺爺長吁一口氣，“好好的一個人，好好的一個家，他們明明什麼都沒有做錯，可命運就是這麼殘忍，悲劇甚至延續給了子子孫孫，我們沒有辦法。”

顧言垂了垂眼，睨著莊念說，“所以做人不應該像我爸教的那樣善良，凡事都留一線余地，我應該比他們更狠一點，早將他們的爪牙砍斷，讓他們萬劫不復自顧不暇。”

“我的故事還沒講完。”爺爺從前跟護理莊念的護工學過按手法，拇指按在位上才說，“其實知道他們家有錢的不止賭徒一個，賭徒去的時候，有人先他一步搶了那些錢，那人舉著刀，要先殺孩子。”

“賭徒將那人趕跑，只想拿著那些錢去城里再也不回來，可人死死拉住他不松手，他揮手里的刀是想讓人松手，刀刃卻落在頸上。”爺爺說，“最后人死了，孩子活了下來，還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剛開始那段時間，也滿過。”

顧言有些意外的看向爺爺。

“爺爺是個大老，一輩子所見也就那麼多。”爺爺拍拍他的肩膀，“但我始終認為善有善報，惡有惡果，一切在冥冥之中自由安排。”

顧言似乎明白了爺爺的用意，開口問道，“爺爺，您覺得我不應該報復他們？怕我走歪路？”

顧言今天和楊舒說的每一句話，在旁人聽來都戾氣極重。

像是要暴走、不控的食，不計任何代價撕咬毀滅所有令他傷的人。

可爺爺卻搖了搖頭說，“都不是，我和你的目的是一樣的。”

顧言狐疑的怔了一瞬，一時沒反應過來爺爺說這句話的意思。

倏爾，爺爺笑了一聲，語態輕松的說起來：

“楊舒這麼多年對你做的事已經無可挽回，的心態也不會因為穆琛的一句言而立刻扭轉改變。”

他看著顧言的眼睛，“你說你爸爸的言是不認你，恨你，是不想覺得愧對你爸爸，也不想一邊后悔，一邊仍然忍不住要恨你...你不想讓痛苦，讓恨也能恨的純粹一點，是嗎？”

顧言的呼吸猛地一滯，下去的酸意再次洶涌上來。

“你不舍得傷害你媽媽，無論他對你和小莊做了什麼。你原本就是這樣的孩子，像你爸爸一樣善良。”爺爺像對待小孩子一樣了顧言的頭。

“你是好孩子，爺爺其實不知道你要做什麼，也沒準備干涉，可爺爺也想讓你活的純粹一點，不要一時沖讓自己余生都活在愧疚和悔恨里，爺爺不希你變和他們一樣的人，小莊也不希。”

顧言垂下微紅的眼看向莊念，線抿著。

爺爺停住手邊的作放在膝蓋上，微微蹙起眉似是苦惱，又說，“不過，你和小莊自然也不能白迫害和委屈，我看著心疼，也恨因果來的太晚。”

“答應爺爺，不傷人，不犯法，其他的...”爺爺長吁一口氣，鄭重道，“放手去做，必要時候也可以上爺爺一起，爺爺年齡大了，可被你照看的老當益壯，這把子骨不用可惜了！”

顧言聞言詫異，一時不知作何反應，心里仍有苦，卻多了些酸酸脹脹的暖意。

“但你得記著，活著不是為了犯錯的人，活著是為了會和。”說罷，爺爺擺了擺手，慈祥的笑了兩聲，著顧言的肩膀起，“爺爺再也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了，這輩子這點墨水都用在這了，剩下的該怎麼辦，你自己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