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為彼此拼了命的人，被兩層樓，兩間房隔著昏迷不醒。

是否因為他們在同一夢里？

某天，窗外一場大雨在凌晨被結了冰，午間融化蒸發，晚間又落了一場雪。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從兩間病房的窗戶下去，醫院大門兩側的立柱上的積雪高了，變絮狀的冰，又被某一日的風和日麗曬了一層薄薄的灰。

新年這天，周易借著在醫院從醫多年的權利把顧言和莊念轉到了一間VIP病房。

他們不再隔著兩層樓和兩扇門，沒人能再將他們分開，他們睡在一手就能夠到彼此的兩邊。

周易、夏青川等一行人因此重新聚在一起。

他們前前后后里里外外忙碌著，做了大掃除，還在病房的門扇上了喜慶的對聯，窗上掛的兩個紅玩燈籠是哆哆帶過來的。

“醫生說他們兩個都沒事了，為什麼都不肯醒過來呢？”哆哆趴在顧言床邊，胖胖的小手一下一下著顧言的手背，“媽媽好久沒回家了，我不知道去了哪里，過年不是應該團團圓圓嗎？哥哥會不會想媽媽？”

哆哆還不會看新聞，只知道爸爸去世了，最喜歡的哥哥也出事了，病的很嚴重，而他還像從前一樣，楊舒媽媽，顧言哥哥。

周易著他的腦袋說，“你哥休息夠了，想醒的時候就醒了，小莊哥哥也一樣。”

哆哆抿點頭，又跑到另一邊去莊念，“小莊哥哥，爺爺念叨著想你呢。”

霜霜和趙田陳沒人拎著兩大袋子吃的東西氣吁吁的走進來。

大部分都是霜霜親手做的年夜飯，隔著保鮮和塑料袋都能聞到鮮香的味道。

趙田陳作為男人自然要把重扛在自己手里，把袋子放下時手上勒了兩條凹陷的白印子，“車里還有一鍋山藥排骨湯，霜霜姐做的可香了，你們等著，我再回去拿。”

夏青川將兩顆小燈籠固定在窗玻璃上，一左一右，分毫不差的對稱，他掃一眼趙田陳被勒紅的手，放下膠帶說，“車在哪，我去拿。”

“不用了哥，你最近案子那麼多得好好休息，我去。”趙田陳著車鑰匙跑出門。

周易似笑非笑的看向夏青川。

幾個人因為床上不肯醒來的兩個稚鬼結識，談不上多悉，但總覺得托顧言和莊念的福了在某個層面共患難的關系，親近起來也容易。

“喲，我們天真這麼會心疼人，我怎麼從前沒發現？”他揶揄著。

夏青川推了推眼睛，咳了兩聲追出去。

仗著長，幾步就在電梯門口趕上了趙田陳。

他順手抓起對方的手，托在掌心里了還沒消退的痕跡。

趙田陳臉頰一紅，無措的四看看，“哥...有人...”

夏青川掀開眼皮掃他一眼，‘嗯’一聲，五指叉探進對方的指，十指頭相扣著垂在側，“所以呢？”

趙田陳嘟了嘟，倏地勾起角出白的牙齒靠過去，整個人掛在夏青川牽著他那條手臂上，笑著說，“所以得點，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

夏青川挑了挑眉，笑了起來。

老人常說時間是最公平的，其實不然。

許多人拖著躲著，總想著還有時間延期去辦的事，增進的，是許多人求不來的。

有時無意之間的一個轉，猶豫著的一次回眸就可能為永遠的憾。

所以平凡普通的一天是上天給予我們最昂貴的溫，想做的要在今天去做，想的要馬上去。

這些都是莊念教會他的。

兩人回到病房，不但帶了山藥排骨湯，還順帶拿了一個小尺寸的黑皮箱，是莊念之前落在機場的。

莊念很寶貝這個箱子。

夏青川走到他窗前，把皮箱立在他的旁邊，弓著子說，“箱子沒丟，替你找回來了，自己起來看有沒有東西。”

莊念靜靜的躺在床上，呼吸淺淡平穩，就像睡著了一樣安安靜靜的。

醫院暫時并沒有對他進行什麼特殊的治療，只是定期打營養針維持生命征。

他的沒有問題，傷口也已經完全愈合，有幾落了疤，但他就是遲遲不肯醒過來。

趙田陳和周易都是做醫生的，夏青川又是個心理學的博士，可他們都無法準確斷定莊念這種臨床表現。

他是健康的，仿佛沉睡只是他的一種選擇。

幾人面面相覷，除了哆哆之外趙田陳年紀最小，他心直口快道，“你們說會不會是因為莊醫生覺得顧總已經死了，所以他才不肯醒過來的？”

“那如果顧總一直不醒...莊醫生也永遠都不會醒了？”趙田陳猶疑著掃看眾人，大過年的不應該說這麼喪氣的話，可他還是忍不住喃喃道，“臨床上，昏迷時間越久...出現腦死亡的可能越大。”

莊念從楊舒的口中得知自己守護多年的已經人盡皆知，失過多暈厥之前聽到的最后一個消息又是顧言已經沒了心跳。

他用七年時間，整個青春守護的東西傾倒在短短的一個剎那。

自然是要絕的。

夏青川不易察覺的嘆息。

人的構造和思想是非常復雜的，反應和下意識的復雜現在神疾病的多樣上。

莊念從前為了逃避難熬的寂寞，失去顧言的痛苦，選擇任由自己的病發展，甚至出現了間歇失憶的表現。

他會在極度的絕下選擇沉睡，好像也無可厚非。

夏青川并沒有否認趙田陳的話，只說，“那就多跟他說幾次顧言還活著，就在他的邊，他聽得見。”

“好了好了。”周易招呼大伙在圓桌前落座，“我們把年過的熱鬧點，吃的香一點，讓他們兩個饞的慌，然后就會能快點醒過來了。”

放滿菜肴的桌面是周易從醫院旁邊的飯館借來的，擱在兩張并攏的床頭柜上面還算穩當。

幾個人圍坐一圈，屋立馬熱鬧了起來。

“哆哆，干嘛呢你！”周易招手他，“快過來趁熱吃，吃飯送你回去，給爺爺也帶回去點。”

哆哆應了一聲‘來了’，大眼睛滴溜溜的轉了一圈。

小莊哥哥能聽到他們說話，他哥一定也聽得見，如此想著，他趴在顧言耳朵邊說，“哥，你快點醒，他們說你不醒小莊哥哥也活不了。”

他抿了抿，雖然是嚇唬他哥的話，但說出‘小莊哥哥活不’之后卻作勢要哭，強忍著吸了吸鼻子，“哥，你快醒吧，我還有一個關于小莊哥哥的要告訴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