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芳菲沉須臾，又有點猶豫地問：“那和學校的同學相得怎麽樣？”

喬慧蘭像是被問住了，認真思量了會兒，回答：“應該還好吧，沒聽小丫頭回來說過什麽。”

許芳菲叮囑：“總之媽媽，我跟你說，小萱的世還有父母，你一定要保，盡量不要讓學校的同學知道。不是說不彩或者怎麽樣，而是小孩子的世界太簡單、太直白、太殘忍，我怕小萱會到傷害。”

喬慧蘭說：“知道了。”

許芳菲嗓音沉幾分，有點不安：“媽，小萱爸媽吸毒的事，你應該沒有說出去過吧？”

“你媽又不是大，上哪兒說去。”喬慧蘭頓了下，又道：“不過上次開家長會，小丫頭的班主任問我是李小萱的哪個親屬，我說我是姨媽，又問我們家住哪兒，我說喜旺街9號。”

許芳菲聽後了下，若有所思，又跟媽媽閑聊幾句後，說：“媽，我先不跟你說了，再見。”

“等等！”聽筒裏的喬慧蘭拔高嗓門兒。

許芳菲狐疑，重新將手機耳朵：“媽，還有什麽事？”

喬慧蘭清清嗓子，問：“你和阿野，最近還好吧？”

許芳菲這次來昆侖的事，并未跟媽媽多提，媽媽自然也就不知道這會兒就跟鄭西野在一起。

許芳菲臉突的微熱，下意識轉過頭，看向不遠。

數米遠外，鄭西野面朝著雪域的群峰，正在安安靜靜地煙。側被雪映襯得格外英秀而凜冽，不知在想什麽。

“咳。”許芳菲眼神挪開，有些不好意思地回道：“好的呀。怎麽？”

喬慧蘭立刻笑起來，“好就好，好就好。”

許芳菲狐疑：“你突然問我這個幹什麽？”

喬慧蘭說：“前幾天你爸給我托夢，說想看看他的姑爺。我就琢磨著，要是阿野今年春節有空，能不能讓他跟我們回一次老家？給你爸上柱香磕個頭，順便也讓你外婆看看這個外孫婿。”

許芳菲哭笑不得：“媽！你這也太迷信了，怎麽連‘托夢’的說法都冒出來了。”

喬慧蘭語氣卻突的嚴肅，數落道：“小孩子就知道說話，什麽迷信。你爸托夢就是托夢，先人是全家的守護神，他們的心願，可不能忽視。”

“好好好。”許芳菲知道，媽媽做了半輩子後事生意，這方面的思想深固，無法轉變。只好由妥協，無奈又縱容地回答媽媽：“我改天空問問鄭西野，爭取今年把他拎回來。滿意了吧？”

“這還差不多。”

隨後，母兩人便掛斷了這通相隔數千裏的電話。

回營地的路上，許芳菲猶自思考著和媽媽在電話裏聊過的家事，目看向車窗外延綿千裏的冰巒雪峰，怔怔地出神。

駕駛室，鄭西野察覺到有些心神不寧，側目看一眼，問：“在想什麽？”

許芳菲遲遲回過神來，說道：“我在想小萱的事。”

今天天氣晴朗，無風無雪，路也好走。

鄭西野隨口跟閑聊：“呢。”

“小萱爸媽都是癮君子，之前李強在喜旺街家暴周明月，鬧得那一片人盡皆知。”許芳菲眉心微鎖，“小萱越來越大了，也越來越懂事，如果繼續生活在喜旺街，今後可能會面臨許多異樣的眼，和不友善的言論。”

鄭西野：“那你打算怎麽做。”

許芳菲沉了會兒，苦惱地鼓起腮幫：“我目前沒有清晰的想法。只是單純覺得，應該讓小萱離開喜旺街那個環境，那樣，或許才能清淨健康地長大。”

鄭西野也陷了思考，薄微抿，沒有出聲接的話。

許芳菲轉頭看了他一眼，忽而促狹地揚起眉，嗓音溫和：“好啦，親的鄭西野同志，別絞盡腦了。我只是順這麽一提，可沒想讓你跟我一起傷腦筋。”

鄭西野淡笑，漫不經心地回：“媳婦遇到難題，做老公的當然得想法子替解決。而且咱倆這關系，你家的事不也是我的事。”

許芳菲雙頰發熱，抿笑，輕斥：“你這張，得像喝了三斤油。”

鄭西野挑挑眉，涼聲：“我算是看出來了，你這姑娘就是缺筋。我這麽心疼你，事事為你著想，偶爾用語言表達一下心澎湃無宣洩的，就了‘油舌’。”

許芳菲眨了眨眼睛，腦袋往他湊近幾公分，目不轉睛盯著他的側臉看。

鄭西野開著車，面容冷峻，目不斜視，一副不準備理的模樣。

許芳菲蠕了兩下，準備說話。

豈料還沒開口，便被男人打斷。

鄭西野淡淡地說：“你別跟我說話，生氣呢。”

許芳菲：“……”

許芳菲憋笑憋得口疼，努力用這最鄭重的口吻，道：“教導員，開個玩笑都能生氣，你真是越來越稚了。”

鄭西野還是表涼涼，不看。

小姑娘只好下來，纖細的指頭輕輕捉住男人迷彩外套的右袖，拉拉扯扯，聲：“好了，我錯了。再也不開玩笑說你油膩和稚了。”

鄭西野本來就只是逗，哪兒舍得真跟置氣。見撒，他板直線的弧沒繃住，舒爽得差點兒笑出聲。

他用眼風看，道：“這就是你道歉的誠意？”

許芳菲一呆：“那你還要我怎麽辦呀？”

鄭西野：“聲好聽的。”

許芳菲微滯半秒，小聲：“阿野哥哥？”

鄭西野靜了靜，一臉冷靜地說：“我這兒有句更好聽的，你學一下。”

許芳菲困又好奇：“什麽？”

鄭西野：“，老公。”

許芳菲：“。”

許芳菲雪白的臉蛋騰的紅了個底朝天。

鄭西野側過頭來，直勾勾盯著，輕聲：“啊。”

神山作證，許芳菲此刻，真的是窘到要七竅生煙了。擡手捂住臉，好一會兒才赧地出兩個聲若蚊蚋的字音：“……老公。”

鄭西野角彎起來，手指輕輕臉蛋，慢條斯理地誇獎：“乖。”

淩城喜天小學，二年級班主任辦公室。

兩個老師分別坐在辦公桌的左右兩側，邊拿紅筆批改著學生的作業冊，邊隨口閑聊八卦。

二年四班的班主任忽然擡起眸，問道：“哦，對了葉老師。你們班那個李小萱的小孩兒，平時績怎麽樣？”

“還可以啊。”接話的是二年三班的班主任。葉老師有點好奇，反問：“你怎麽知道李小萱？”

四班班主任嗓音低幾分，說：“我班上也有個學生住在喜旺街那邊，我前幾天去家訪，聽說了一件事。”

葉老師狐疑：“什麽事？”

對方便道：“我聽說啊，這個李小萱，爸媽都是吸毒的。爸爸還因為吸毒過量，死了！”

“啊？”葉老師愕然地捂住，“還有這事？”

“對啊，你說嚇人吧，嘖嘖嘖……”

兩個老師惋惜著嘆了幾句，又說起了別的。

辦公室虛掩的房門外，一個戴紅領巾的小男孩兒抱著籃球剛好經過，聽見老師們的對話後，他驚得瞠目結舌，接著便一溜煙沖回了班級教室。

七八歲的小朋友，分和好奇心一樣旺盛。

小男孩找到了自己在班上的好朋友，腦袋湊近好朋友耳邊，豎起一只小手遮住，嘰裏呱啦一陣說。

好朋友也很震驚。

恰好這時，一個梳著麻花辮的小孩從教室外面走進來，坐回自己的座位。看見課表上寫著，下節是語文課，孩便從書包裏拿出語文課本，翻開來，仔細預習，整個人文靜又乖巧。

驀的，一大力拽住孩的辮子，往後拉扯。

孩吃痛，捂住腦袋惱火地回過頭。

李小萱氣噗噗地說：“陳子豪，你抓我頭發幹什麽！我要告訴老師！”

“李小萱，我們都知道了！”男孩們一臉窺見的得意表，大聲：“你爸媽是吸毒犯！你爸爸吸毒還吸死了！”

話音落地，教室裏瞬間一片嘩然。

小年們都議論起來。

“啊？李小萱是吸毒犯的兒？”

“那爸媽吸毒，肯定也不是好人！”

“平時裝得像好學生嘛，真看不出來……”

“我爸說，吸毒犯最會僞裝了，滿謊話！”

坐在李小萱前排的小孩，甚至嚇得哇哇大哭起來。

哭著對同桌說：“我媽媽說，吸毒犯都是很壞的壞人！我不要跟吸毒犯的兒一起上課，我不要和李小萱待在一起！嗚嗚嗚……”

“不，不是的！我不是壞人！”

小萱小小的臉蛋盡失，驚慌地搖頭擺手，為自己辯解：“我真的不是壞人！”

忽然，教室裏不知誰起了頭，一塊筆朝李小萱飛過去，吧嗒，砸在李小萱的臉蛋上。

李小萱被砸懵了，通紅的大眼睛擡起來，驚恐地環視周圍。

那些平日裏悉友善的稚面孔，此刻變得無比陌生，同學們看向的眼神，每一副裏都寫滿嫌棄與厭惡。大家站得遠遠的，教室空間仿佛在無形中被一分為二，大家同仇敵愾，而了被孤立出去的“敵人”。

再然後，無數的筆，橡皮便一窩蜂朝李小萱飛去。

李小萱無助地大哭，纖細的手臂抱住腦袋，被砸得疼，只能瑟著躲到桌子底下，整個軀蜷小小一團。

“打！把趕走！”

“我媽媽說，因為吸毒犯的存在，每年都有很多警察叔叔警察阿姨犧牲！李小萱太壞了！”

“大家一起鄙視！”

……

一陣陣聲氣的謾罵聲，此起彼伏，最可怕的夢魘一般。

李小萱躲不開、逃不掉，只能用力將腦袋埋進臂彎與膝蓋。恍惚之間，又像回到了幾年前的那一天，爸爸突然闖進和媽媽的出租屋，拎起的頭發將扔進洗手間。

外頭很快便傳來媽媽的哭聲與求救聲。

一時間，周圍的謾罵與爸爸的罵聲重合，魔音般響徹耳際。

“……”

豆大的眼淚不停不停往下落，李小萱說不出話，只能更用力地抱自己。

這場發生在孩子之間的暴行，直至上課鈴聲響起，才被姍姍來遲的班主任制止。

班主任問明緣由後，嚴肅地批評了兩個小男孩，并且聲安了李小萱幾句。之後，這件事在班主任心裏就算翻了篇，開始上課。

這位年僅二十四歲的老師，天真地以為，一頓苦口婆心的批評教育，就能讓這群極善也極惡的孩子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然而，事的走向與班主任以為的，背道而馳，

當天下午放學後，班裏幾個男孩子又集結起來，惡作劇般搶走了李小萱的書包。

他們懷揣著自以為正義的心理，昂首，宇軒昂，把年僅八歲的吸毒犯兒的書包，丟進了學校後門旁的垃圾桶。

隨之嘻嘻哈哈大笑著離去。

最後，當李小萱將書包從垃圾桶裏撿起時，心疼又絕，難過地再次哭起來。

這是菲菲姐姐給買的新書包，是菲菲姐姐送給的二年級開學禮。

書包很漂亮，印著小萱最喜歡的莎公主。

“……”

小孩噎著，從書包裏翻出喬阿姨為準備的衛生紙，拿出一張，攥在手裏，仔細拭沾在莎公主臉上的油污和穢。

四周看熱鬧的嘲笑聲，越來越多，李小萱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

小姑娘蹲在垃圾桶旁邊，哭著用紙書包，非常用力，用力到紙巾都被小小的手得稀碎。

就在這時，一只幹淨修長的手，攥著一張巾，映李小萱視野。

小萱呆了呆，訥訥地仰起小腦袋。

眼前的大哥哥很年輕，外搭一件刮的長款黑大，西裝革履，面貌俊秀，細好得有些失真，仿佛電視裏才會出現的人。他半蹲在旁邊，正微垂著眼眸，一言不發地幫一起清理書包。

小萱哭紅的大眼睛，泣著說：“哥、哥哥，我的書包被齊小龍他們弄髒了，不幹淨了。嗚嗚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