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通電話之後，鄭西野再次失去了音信。許芳菲在家過完暑假，和江敘一起幫著媽媽理完家裏的零星瑣事後，便提上行李返回雲城。

大學生活臨近尾聲，和地方高校一樣，絕大多數軍校生在大四這年也需要離開校園，進單位實習，將大學學到的各類知識靈活應用到工作中。

學員們的實習單位統一由學校分配。

307室的六個姑娘，曲畢卓瑪被分到了晉州，梁雪和李薇去了錦城，魏華去了京嶺，張蕓婕被分到了拉薩，只有許芳菲一個人孤孤單單留在了雲城。

大學的最後一年，孩們便已提前注定各散西東的命運。

臨行前夕，也就是大三暑假的返校的前一天，張蕓婕在微信群裏發來消息，組織大家一起吃了頓火鍋。

幾年的相下來，六個姑娘早已親無間，彼此的關系好得就像親姐妹。

如今分別在即，多愁善的梁雪夾起一筷子肚放進裏。咬著咬著，忽然潸然淚下，抱住旁的許芳菲，嗚嗚哭個不停。

開心果曲畢卓瑪瞪大眼，故意驚道：“咋了梁雪，肚塞牙把你塞哭啦？”

“去你的！”梁雪被逗得噗一聲。誰知這又哭又笑，反倒令大家夥的心更加沉重。

許芳菲心裏也不舍，也難過，只能邊拍著梁雪的肩輕聲安，邊暗自悄悄眼淚。

見此形，連向來男孩氣的張蕓婕都大為容。拿紙巾用力擤了擤鼻涕，舉起桌上的橙，舉杯道：“同志們，預祝我們今後都能在各自的崗位上，發發熱，實現自己的抱負！前程似錦，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孩們便一起舉杯杯，大聲說：“前程似錦，不忘初心，牢記使命！”

這頓飯吃完，開學後沒幾天，整個大四年級就幾乎走了個空。

許芳菲的實習單位就在雲城，因此，幾乎是最後一個離開學校的。

拖著行李箱，慢悠悠走出生宿舍樓，約聽見場方向傳來一陣陣響亮的口號聲。

許芳菲舉目去，被晃得瞇了下眼睛。

同樣的八月底，同樣的豔秋風，大一的新兵已經學，一張張軍帽下的臉龐稚而青，懷揣抱負，滿腔熱，和當年的們一樣。

怔怔出神數秒，許芳菲收回視線，轉邁開步子離去。

許芳菲實習的單位，位于雲城城東，離雲軍工只有十個地鐵站。因此，許芳菲從離開學校到正式來實習單位報到，中間用了兩個鐘頭不到。

這裏是雲城軍區下屬的某研究所，對外的名稱做第十七所。

許芳菲是信息學專業畢業，按照各科室負責的職能分工，被分進了四科。

四科的科長鄒大澤，是個五十來歲的小老頭兒，胖胖的肚子圓乎乎的腦袋，平時總是穿板正的軍裝、再拿個小兒送的印著卡通人的保溫杯，逢人就笑，樂樂呵呵，跟個彌勒佛似的。

在許芳菲進科裏之前，鄒大澤就仔細審核過的所有檔案和信息，發現，這個小姑娘不僅人長得乖巧漂亮，在校的所有科目考試績還都是優，用現在的時髦語來講，就是“明明能靠值，還偏偏要靠才華”。

鄒科長和科政委馮俊蓮聊過，兩人對即將到來的實習生十分期待。

而當許芳菲真的來到單位工作一周後，兩位領導對更是滿意得不得了。

這個小姑娘，踏實好學，勤勞樸素，接手的所有工作，會的，一定完得保質保量，即使是不會的生疏的，也能在短時間克服困難完。

這天是許芳菲來到實習單位的第八天。

恰逢星期五，科裏的已婚幹部們只要家在雲城的，便都已離營回家，留在單位的就只剩下戰士、單幹部們和一衆與對象兩地分居的已婚幹部。

許芳菲在食堂吃完飯，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背後忽然響起一道屬于的嗓音，喊道：“許芳菲！”

許芳菲停下步子，轉過頭。

名字的正是四科科政委馮俊蓮，一個三十幾歲的中校，長發盤在軍帽裏，氣質幹中又流出一婉約。

許芳菲打招呼：“政委好！”

馮俊蓮說：“咱們所前段時間和狼牙大隊那邊有個合作，要一起研發一款軍事攔截件。其中有個子項目，我們是給了一個‘新秀科技’的地方單位，最近那邊遇到了一點問題，需要我們和狼牙派人過去協助理。”

在聽見“狼牙”兩個字時，許芳菲眼神明顯微。不聲，繼續認真聽馮俊蓮說著。

馮俊蓮又道：“我和鄒科長商量過了，打算派你和竇煥去。竇煥是咱們所的老人，技一等一的大牛，你跟著竇煥去，正好也可以多學點東西。”

許芳菲點點頭：“政委，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請問什麽時候出發？”

馮俊蓮說：“越快越好。行程，你聽竇煥同志安排。”

許芳菲擡手行軍禮：“是！”

次日清晨，天還未亮，十七所便安排了軍車送兩位出差的同志前往雲城機場。

竇煥是典型的技骨幹，平時人很向，不擅際，許芳菲來十七所一個多星期，沒機會和這位大牛說話。

但在前往機場的路上，竇煥卻主跟許芳菲說起了項目的細節。

許芳菲趕忙拿起工作簿和筆，盡可能詳細地做記錄，遇到有疑問的地方，便及時向邊的前輩提出。

竇煥也會耐心地講解。

經過三個小時的飛行，中午十一點半左右，許芳菲和竇煥抵達了目的地——奚海。

奚海是一座沿海城市，但它不及夏城浪漫，也不及深城登時尚，小小三千平方公裏的面積，常住人口也僅一百多萬，悠閑迷你，不適合卷王們打拼，倒是很適合度假旅游。

飛機落地，許芳菲去了趟洗手間。

昨晚在宿舍和媽媽視頻的時候，媽媽特意叮囑，是軍隊的人，走出去就代表著整個單位的形象。去地方公司出差，為表尊重，絕對不能像平日上班時那樣簡樸。

媽媽讓畫個淡妝，簡單打扮一下。

因此，許芳菲特意穿了上個月新買的淺長，并且畫了眉、塗了口紅。

從大三開始，學校對學員發型的要求便寬松不，許芳菲的頭發蓄了一年沒剪，長度已經在肩膀以下，烏黑濃，帶著純天然的微卷弧度，看著非常複古，極風。

五本就豔嫵，平時不施脂就已經得奪目，雪白的臉部多了彩點綴，配上一頭黑發，就像從上世紀香港電影裏走出來的一般。

作為乙方，地方公司早就派了對接人員在機場接十七所的兩位甲方。

看見許芳菲的剎那，三個來接人的高層全都愣住了，被驚豔得眼神都挪不開。

最後，還是許芳菲朝三人落落大方一笑，主手介紹自己：“你們好，我是許芳菲，這位是我的同事，竇煥竇先生。”

三個高層這才如夢初醒，忙顛顛地跟握手，領著兩個出差幹部走出機場。

五人坐上了一輛奔馳七座商務車，驅車前往新秀科技公司所在地。

路上，竇煥終于合上看了一路的資料冊，問：“這次主要是另一個單位牽頭，我們只是輔助。很多需求可能還是需要那邊來提。”

許芳菲沒有吭聲。

之前竇煥跟詳細說過，這次的攔截件其實主要就是為狼牙大隊研發，十七所這邊只是上級找來輔助狼牙的幫手。因此，狼牙大隊才是真正的甲方，頂頭老大。

因這個組織實在太過，對外的信息不能太多，所以和地方公司對接的時候，就連“狼牙”這兩個字也是絕不能提的。

竇煥又說：“另一個單位的同志應該要下午才到。”

新秀科技的梁總想了想，說：“那竇先生，許小姐，你們看，今天反正是周六，不然晚上咱們先一起吃個飯，明天你們好好休息一天，周一咱們再正式開工？”

邊上另一個高層也適時接話，幹笑道：“主要是我們公司，這個星期是雙休，之前為了趕這項目的進度，大家夥連軸轉，已經整整了加三個月班了。好不容易休息兩天，再臨時把員工們喊回來，我們確實有點兒不好做。”

竇煥想了想，道：“我們可以，主要還是得征求另一個單位同志的意見。”

全世界的乙方果然都是批量生産的周到。

盡管許芳菲和竇煥已再三婉拒，梁總還是給他們甲方人員預定了一家位于新秀科技公司附近的五星級酒店。

今天起了個大早，飛機上又顛了三個小時，許芳菲早就又累又困。

在酒店餐廳吃午飯時，強打神，胡往裏塞了幾口食，之後便向衆人揮揮手，上樓回到自己房間。

踢掉小皮鞋，倒頭呼呼大睡。

睡了不知多久，是一陣手機鈴聲兀然響起，叮鈴鈴、叮鈴鈴，才將睡夢中的孩驚醒。

許芳菲了眼睛，迷迷糊糊地從床頭櫃上抓過手機，一看，是竇煥打的。

接起來：“喂，煥哥。怎麽了？”

竇煥說：“小許，那邊單位的人到了，梁總他們著一起吃晚飯。地址發你微信了，你快過來吧。”

“嗯，好。”許芳菲掛了電話。

起床走進洗手間，對著鏡子簡單拾掇了一下，換上小皮鞋開門出去。

新秀科技給許芳菲等人定的是單人大床間，樓層都在16樓。為了方便甲方爸爸們吃飯方便不折騰，晚餐地點也是直接選定在這間酒店部，就在7層一個名為“蒹葭”的包間。

許芳菲在服務員的引導下來到包間門口，推門，擡起頭。

只一眼，許芳菲的瞳孔便徹底凝住。

五星級酒店的雅間，無疑古古香富麗堂皇，但無論是頭頂的仿古羊角宮燈，還是口出的碧玉四君子屏風，都不及餐桌主位的一個人顯眼。

這種場景，這種畫面，許芳菲不由自主想起了楊中二時期跟分的言小說。

在那些氣回腸的狗文裏，會在這種場合下隆重登場的，都是霸道總裁，西裝革履皮鞋锃亮，外面停機坪上保準還有一架私人直升機。

但，此時主位上那個人，著十分隨意，簡單的深薄外套，包裹住一副修長拔的形，他冷白，眉眼寒凜，看人時的目只見三分淩厲，不見半漣漪。

歲月在他上流淌，唯一留下的痕跡，是那愈發沉穩斂、雍容自若的氣度。

幾乎是許芳菲走進包間門的瞬間，那人也起眼皮，看向了。

許芳菲呆愣在原地。

那一刻，以為自己又在做夢。

還是竇煥先出聲，著嗓子提醒：“小許，你愣在那兒幹什麽？快進來啊。”

“……哦。”許芳菲回過神，這才怔怔走到竇煥旁邊的空位，落座。

十五人的大圓桌，除了十七所的許芳菲和竇煥，以及新秀科技的數位高層外，就是狼牙大隊派來的出差幹部。

有且僅有一個人。

許芳菲十指輕輕發，捧著茶杯喝水，杯子裏的水波晃個不停。

老實講，許芳菲現在很混。

暑假的時候，接到他幾年來的第一通電話，明明是說年底任務才會結束。那麽這會兒出現在這個雅間裏，被所有人衆星擁月般的人，又是誰？

這時，竇煥側耳靠近許芳菲，用極低的聲量介紹說：“這是狼牙大隊的隊長，鄭西野中校，年輕有為，三十不到就已經憑戰功提前調過兩次軍銜，是整個狼牙的老大。”

幾秒後，許芳菲聽見自己的聲音幹響起，應了聲：“哦。”

竇煥雖然向，但十分樂于幫助新人。他好意道：“你剛出來實習，能多認識一些大人是好事。待會兒我去給鄭隊敬茶，你跟我一起吧。”

許芳菲聞言大囧，不知道說什麽，只能默默點頭：“好的，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