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慧蘭拎著菜刀沉默幾秒，終是嘆了口氣，道：“你說得對，他要怎麽做確實是他自己的事。”

晚上，江敘確實如喬慧蘭所言，接到小萱一起回喜旺街。

吃完晚飯，江敘給小萱輔導功課。許芳菲把收拾的碗筷扔進洗手池，擰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瞥見媽媽拭煙煙機的背影，許芳菲隨口問：“對了媽，周明月上次找你到底怎麽說的？”

許芳菲這些年大部分時間不在家，并不了解淩城這邊的況。上次和喬慧蘭視頻的時候，聽媽媽提了一句周明月已經戒毒功，從戒毒所出來了。

當時電話裏沒好詳問，這會兒見了小萱丫頭，突然便想起了這茬。

聞聲，喬慧蘭回話道：“這兒不是好不容易才戒毒功麽，說是要去雲城打工，給小萱賺學費生活費，先去打拼，等以後條件好了再把小萱接過去。還說咱們把小萱養得好，放心。”

“不接走小萱就好。”許芳菲嘆了口氣，“癮君子最容易複吸，也不知道是真戒幹淨了，還是只是暫時。”

接著，許芳菲又問：“那周明月那個男朋友呢？哦，就是小萱的生父。”

誰知一聽這話，喬慧蘭臉瞬間變得難看幾分。回頭往廚房外張兩眼，確定小丫頭還在屋裏，才低嗓子對許芳菲說：“李強年初的時候死了。”

許芳菲大驚：“……怎麽會？”

喬慧蘭搖頭長嘆，低聲：“說是注過量，在出租屋裏睡著睡著就沒了，讓人發現的時候針管子都還在大上。”

許芳菲無言，心中對小萱的同與憐惜瞬間更濃。

喬慧蘭幫著兒拭碗的水跡，接著道：“上回周明月找我，說以後每個月給我600塊錢，當做小萱的生活費。”

許芳菲有點驚訝：“給了？”

“就給了兩個月。”喬慧蘭心地善良，本不計較這些個，“估計大城市生活水平高，自己也難吧。”

母兩人邊打掃著廚房衛生，邊絮絮叨叨地拉家常。

不多時，一道人聲從門口傳進來，聲線低沉悅耳，語調溫和：“菲菲。”

許芳菲竈臺的作驀的頓住，轉過頭。

江敘眉眼含笑，看著：“小萱要吃冰淇淋，我準備下樓給買。你要不要一起？”

許芳菲看了眼還一片狼藉的廚房，本打算回一句“竈臺還沒完，我就不去了”，豈料話音還未出口，江敘又出聲。

他說：“阿野剛才給我打電話了。”

“……”

聽見這個名字，許芳菲形驟僵。猛地轉頭看向江敘，眼神又驚又疑，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敘平和地彎了下：“準確地說，阿野是先打給了你，結果你手機關機。然後估著時間你應該在放暑假，就又打到了我這兒。”

手機關機？

許芳菲懵懵的，兩手倉促地在圍上蹭了兩下，從兜裏出手機。果然，下午的時候忘了充電，已經沒電關機。

許芳菲著手機擡起眼，說話的聲音幾乎發：“我手機沒電了……能不能、能不能借用一下你的手機給他打過去？”

江敘搖頭：“你不能打給他。”

許芳菲眸瞬間微黯。

“不過阿野說了，15分鐘之會再打給我。”江敘繼續說，“我剛才問你要不要一起去買冰淇淋的意思，就是如果你不下樓，我就把手機放在你這兒。畢竟這麽難才能聯系一次，免得你倆又錯過。”

江敘是分局刑偵大隊的隊長，平時工作任務繁重，萬一市裏有什麽急的突發狀況，沒有手機找不到他人怎麽行。

如是思索著，許芳菲連忙將圍摘下來，和江敘一起下樓。

淩城的七月，酷暑悶熱，被炙烤了整整一個白天的地面滾燙滾燙，夜後溫度也沒降低，幾只蟋蟀著肚皮跳出花壇落地上，頓時像是被燙到，安了彈簧似的又飛快蹦回去。

許芳菲和江敘一起走出9號院大門。

從家裏的廚房到小賣部門前，一路上，許芳菲心神不寧魂不守舍，一直在用眼風瞄江敘手裏的手機，生怕過一靜。

江敘注意到，隨手將手機遞給。

許芳菲微怔：“你這是……”

“拿著吧。”江敘淡淡地說，“拿在你手裏，等電話打過來，你就能第一時間接到。”

許芳菲面欣喜，朝江敘連連道謝，然後才出雙手將手機接過。

江敘掏出現金放在小賣部的櫃臺上，問賣貨的大爺要了兩只可多。

趁大爺起簾子進裏屋的空檔，江敘隨口和邊的姑娘閑聊。他問：“你開學大四，是不是要準備實習了？”

許芳菲點點頭。

江敘：“單位分在哪兒？”

許芳菲說：“應該就在雲城。不過只是有這個消息，還沒有最終確定。”

江敘笑了下，點頭：“留在雲城好的，無論是從單位的住宿條件考量，還是你日常生活的便利考量，雲城都是最優選擇。”

許芳菲聳聳肩：“我其實最希能回淩城。不過可惜，淩城這邊沒有我們系統的單位。”

江敘又說：“這幾年，你和阿野聯系過幾次？”

“……”

聽見這話，許芳菲眼底的明顯暗淡些許。片刻才輕聲回道：“只有每年新年的時候，他會給我發條短信息，就四個字，‘新年快樂’。”

江敘安靜數秒，失笑搖頭，說：“那你們聯系還算多。”

許芳菲沒有接話。

江敘：“以前鄭西野出個任務，短則幾個月，長的甚至幾年，整個人就跟人間蒸發了一樣。我們誰都聯系不上他。”

“嗯。”許芳菲眉宇間神態溫，“畢竟他是狼牙的人。他們單位太特殊了，接到的任務和我們正常部隊接到的不是一個級別。所以我理解。只是有時候，確實是……”

江敘：“確實什麽？”

確實是，很想念他啊。

許芳菲笑笑：“沒什麽。”

兩人說話的同時，小賣部大爺已經將兩只冰淇淋裝進口袋，連著塑料袋一起拿給江敘。

江敘從袋子裏取出一只，遞給許芳菲。

許芳菲擺手，淡笑：“不用了江警，我剛吃完飯，肚子還撐著呢。這個也留著給小萱吃吧。”

這話剛說完，江敘的手機屏幕便倏的一亮，整個機震起來。

那一瞬，許芳菲的心跳猛地掉半拍。下意識地屏住呼吸，看向手機屏。

來電顯示上清晰的三個字，是對方在江敘通訊錄裏的備注姓名：鄭西野。

許芳菲開了接聽鍵，幾乎是謹慎地、小心翼翼地將聽筒耳朵，仿佛害怕一不小心便打碎一場夢境般。

輕聲：“喂。”

聽筒那一頭傳來的，是颼颼風浪，那聲音像極了凜冽寒冬發出的沉重息，也像極了地獄惡鬼孤苦無依的哀嚎。

而融這孤冷背景音中的，還有一句清冷微啞的聲線，像是不太確定地、也屏息凝神地，喊了一句：“許芳菲？”

聽見這道嗓音的瞬間，許芳菲眼眶泛起了意。

忍住鼻腔翻湧的酸與，說：“是，是我。”

頓了下，帶著一哭腔小聲解釋：“我剛才手機沒電了。”

對面從風聲裏滲出一聲很輕的笑，輕描淡寫地說：“這邊估計年底能完事兒。”

許芳菲嚨幹幹的，好幾秒才出一個回應：“嗯。”

與此同時，夜空的彼端，遙遠的青藏高原北部。

夜深人靜之時，昆侖山脈無人區萬寂寥，一座孤零零的迷彩帳篷坐落于平地。

鄭西野安靜地佇立于這片雪地荒原，舉目四顧，積雪皚皚，遠的戍邊營區投來星星點點的火。

霜雪嚴寒中，聽筒裏傳出了姑娘的嗓音，仿佛從他記憶深響起，為這片死寂雪域裏的唯一溫暖與生機。

風雪模糊了鄭西野的廓，他的眉、眼睫、鼻梁、鬢角，全都覆上一層凄靜的白。

在許芳菲的聲音混著沙沙電流聲鑽進耳朵的那一秒，他忽然升起一個念頭。想要任妄為一次，想要不管不顧地拋下所有一切，回到邊。

但這個念頭確實只存在了一秒，僅僅的一秒。

下一刻，風更凜冽，黑雲閃電驟然頂，豆大的冰雹從天空中墜落。

迷彩帳篷厚重的擋風簾被掀起，隊友朝他打來一個手勢，示意“極端天氣，進帳避險”。

鄭西野目凝重，無聲點頭，角卻勾起一個笑，朝電話那頭懶耷耷地說：“崽崽，我打算努努力，爭取回來陪你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