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指的是康博承死在南山行宮的事。

正是有這件事，才把行宮倒塌的案子一下推到萬丈高，眾目睽睽之下，圣上想敷衍都沒法敷衍。

誠然一條人命，談不上什麼彩的事，但聞嘉煜沒有否認，只說：“既然圣上不得空，我也就不兜圈子了，多年前我便聽過裴公橫槍躍馬的功績，都說裴氏兒郎多驍勇，我對殿帥也是欽慕已久，自赴京趕考以來，就盼著來日能做殿帥門下客。”

他半邊子都側向了裴邵，臉上的笑意去，變作一派誠摯之：“我也知道裴府的門不好進，此前種種，不過是給殿帥的見面禮。”

話音落地，裴邵微不可查地瞇了下眼。

他把之前背地里那些小作說是給裴邵的見面禮，倒讓人一時很難計較他的謀暗算，且他目那樣懇切，裴邵眼神犀利地與他對視，也難辨真假。

不知為何，裴邵在這瞬間想起了程慕寧。

聞嘉煜與程慕寧倒是莫名相像，都生了雙溫脈脈的眼，臉上時時掛著笑，一副春風和氣的樣子，漂亮的話張口就來，但十句里不一定有兩句是真的。

思及此，裴邵倏然一笑，流出了別樣的緒。

聞嘉煜游刃有余的神被他這一笑打斷，他稍稍一頓，還沒來得及揣，裴邵就已經斂了神，說：“聞大人這樣的人，升發財指日可待，何必來趟黨爭這灘渾水，何況許相待你不薄，許相可是圣上的親舅父，跟著許相不比跟著我強？”

“許相固然很好。”聞嘉煜說：“可我也不想步何進林的后塵，沾親帶故的尚且可以被迅速拋棄，我一個區區僚屬又算得上什麼？再說想在這朝堂立足，不沾黨爭，可能嗎？與其到時候像蔣大人那樣被推著走，倒不如我主些，殿帥說呢？”

裴邵挑了下眉，捧起茶盞說：“聞大人看得長遠。”

聞嘉煜微微一笑，“殿帥背靠裴氏，就算，將來被一腳踩下去，瘦死的駱駝也比馬大，無論來日裴氏是偏安一隅還是世逐鹿，跟著殿帥都讓人安心。”

裴邵側目看他，那一眼有點長，直把聞嘉煜的從容不迫看得失了三分底氣時，裴邵才玩笑似的說：“但是聞大人，好像更希是后者？怎麼，聞大人與圣上有仇啊？”

“怎麼可能？殿帥可不要害我。”聞嘉煜笑了笑，撇開眼說：“聞某只是覺得天下當以能者居之，我志在青云直上，但也盼山河永定，我與裴氏保疆衛土的初衷，殊途同歸。”

殊途同歸，好大的口氣。

裴邵認真打量了眼聞嘉煜，說：“看來，是我低估了聞大人的襟。”

聞嘉煜道了聲不敢當。

廳堂驟然靜下來，聞嘉煜安靜等裴邵的回答。

半響，裴邵擱下茶盞，還沒開口，衛嶙就從門外踏進來，道：“殿帥，刑部的大人來催了，您看……”

他為難地看了看聞嘉煜。

聞嘉煜當即就明白了這對主仆的意思。

此時，裴邵撐膝起，道：“聞大人的話我聽明白了，只是今日實在不趕巧，刑部那里催得。”

聞嘉煜沒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這與他設想的不一樣。他抿了下，勉強一笑，說：“那下便先告辭，待殿帥得空，我們再詳談。”

裴邵微笑，“衛嶙，送一送聞大人。”

衛嶙應是，挑開了簾子，說：“大人請。”

聞嘉煜面上冷靜，面地說：“衛將軍傷勢重，圣上特意囑咐多修養，哪里敢勞煩將軍送我，還請留步。”

衛嶙只道了句“有勞記掛”，要送他的姿勢不曾改變。

聞嘉煜也沒多言，接過撐起的簾子，然而一直腳邁過門檻時，又倏地頓住，“今日不見周侍衛。”

衛嶙揚眉，說：“周泯如今在公主跟前當差，今日隨公主進宮去了，怎麼，聞大人有事找他？”

“倒也沒什麼要事。”聞嘉煜說：“前陣子在工部與周侍衛打過幾日道，也算是相識了，便想著提醒一兩句，這邊人再親近，也還是不要輕信為好，仔細讓人有機可乘。”

衛嶙臉上出遲疑的神，然而沒等細問，聞嘉煜已經邁了出去。

能說的都說了，聞嘉煜背對著后兩道視線緩舒出一口氣。

李掌柜等在大門外，見他面郁郁，迎上前問：“怎麼，姓裴的沒有答應？”

“他沒明說。”聞嘉煜上了馬車，道：“這人不喜歡被人牽著鼻子走，我先前的那幾次手腳只怕礙著他的眼了。”

“可……”李掌柜擰起眉頭，“那不是也是形勢所迫，況且也幫上他了，這人，怎麼不分輕重？！”

聞嘉煜嘆了聲，坐穩了說：“先回去吧，他今天既然肯見我一次，就一定還有下一次，只是這回，咱們得安生等了。”

“那武德侯那里如何是好？”

“他連圣上都敢脅迫，也不怪落了個滿門被屠的下場，眼下出門讓人瞧見就是個死，在裴邵那里藏著好的。”聞嘉煜扯了扯，說：“若非留他還有用，這種蠢才，死一千次也不足惜。”

李掌柜駕了馬車，點了點頭，又說：“但裴邵萬一把事捅出去，屆時許相得知，公子兩邊都沒討著好，往后豈非危險？我看……咱們挑錯人了！一開始倒不如直接找公主，依公主今時今日在圣上跟前的地位，得了的青睞，做什麼不是事半功倍？也不必在這兒與裴邵周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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