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邵不聲地蹙了下眉,一口飲盡杯中酒,隨即將杯盞推了過去,“勞煩。”
陸楹頓了頓,只好先給裴邵滿上。遲疑地看他一眼,隨后恍然笑道:“這酒容易醉,給公主換上果酒吧。”
程慕寧道:“倒是不用,松花酒甘甜清爽,酷暑天里很是盛行,陸姑娘在鷺州很飲此酒吧?殿帥夜里換防不宜飲酒,沈大人酒量略遜,本宮今日陪陸姑娘小酌幾杯。”
陸楹聞言一挑眉梢,其實也很想看看這位長公主究竟是個什麼,人麼,就是要灌醉再看,看完了也能回去與世子報信。是以陸楹只猶豫一瞬,在裴邵兇冷的目下,笑著給公主斟酒。
裴邵斂眉,指腹在杯沿上,問:“南邊戰事如何?我聽說一個月前軍中出了子。”
這些都在呈上來的軍報上簡述過,程慕寧聞言也看過去。實則昨日讓人去請沈文芥也是為了了解戰地的形,奈何這人也不知怎麼,從方才就沒有直視過程慕寧的眼睛。
想到這個,程慕寧又隨意地凝了眼沈文芥。
哪知這一眼竟沈文芥了驚,“噹”地一聲倒了酒杯。
陸楹正要開口就被打斷。
沈文芥趕忙扶起杯盞,尷尬道:“抱歉,你們繼續……”
陸楹方說:“戰事打到了龔州,朝廷發兵之前,龔州守備軍被迫應戰,兵力不足,人心惶惶,本就容易出子。有人趁叛離,帶了兩千人馬投了鄞王麾下,這一下可將龔州打了個措手不及,好在糧草抵達時,朝廷的援軍就已經發,龔州得了消息,也算是勉強定了人心。”
程慕寧抿了口酒道:“此前聽聞鄞王在所經之地招兵買馬,可見兵力不足,竟還有這樣的能耐。”
“都是些不流的招數。”陸楹道:“他們四放話說圣上病重,就快……總之地方消息閉塞,風言風語傳得快,那龔州知州都險些信了,嚇得站不穩腳,好在有沈大人,一段慷慨激昂的陳詞,竟將他勸住了。”
說來陸楹都覺得神奇,雖然沈文芥口才的確了得,但事關家命,不認為幾句話就能安定人心。
事后問過沈文芥,可沈文芥也只是含糊其辭,沒有明說。
程慕寧笑道:“看來圣上還要給沈大人多記上一功。”
沈文芥忙說:“不敢當,分之事罷了,何況我也只是皮子,此行還是多虧了陸姑娘。”
陸楹一笑,倒是沒有謙讓。
酒過三巡,幾人敘話間,陸楹將龔州的戰況細細說罷,沈文芥都已經醉迷糊了,程慕寧卻還是那副神奕奕的樣子,側頭聽陸楹說話,追問一些細節,有時還能就此發表自己的看法,除了臉上添了些紅暈,連說話的語速都沒有變化。
陸楹心下默默驚嘆,程慕寧外表溫和婉,說話也是慢聲細語,卻不料酒量和見解都這樣深厚。一字一句,不刀槍,卻讓人覺見了。
又聽道:“龔州軍力不算弱,應對鄞王,撐上兩個月本應不問題,可惜旁邊四州常年匪患侵害,以至于這兩年城中兵力不足,知州更是懈怠,倘若只有一州為強,卻無左領右舍相援,敗也是遲早的事。”
陸楹不再喝酒了,認真應道:“的確,若能加以整頓,龔州必定如虎添翼。”
“可惜這整頓說來容易,卻不了兵力財力支撐,若無朝廷鼎力相助,單靠地方只怕很難。”程慕寧說。
顯然這說到陸楹心坎上了,出愁容:“難就難在這里了,游說朝廷,比游說地方放糧還要難。”
程慕寧兀自斟酒,意有所指地說:“那要看誰來說,怎麼說了。誠如沈大人,只要用對了人,事倍功半。”
程慕寧的話意味深長,陸楹不是傻子,聽得很明白。看向公主的眼神不由變得幽深,這種眼神不再是替朔東打量未來二夫人的眼神。
長公主今日是第一回 見,分明什麼都沒,可對方卻好像已經將得一清二楚。
這種覺實在不好,陸楹覺得危險。
裴邵靠在椅背上,轉著酒杯,見席間忽然的安靜,陸楹那眉頭都皺了一個“川”字,他不由偏過頭去勾了下。
程慕寧稍一側目,恰撞上裴邵角沒來得及收起的弧度。
兩人俱是一頓。
程慕寧眼里沾上點若有所思的笑意。
又過半響,時辰漸晚,沈文芥也已經醉趴下了。掌柜的將幾人請去一旁的包房稍作歇息,裴邵習慣地在長廊周遭排查了幾圈,不一會兒,陸楹便跟了出來。
順著裴邵的視線四下查看一番,說:“你如今真的謹慎很多,看來這京城也不比戰場安逸多。”
裴邵雙手撐在圍欄上,府首看樓下進進出出的人群,道:“浪海滔天,風起云涌,是不是安逸,端看怎麼混了。”
“我聽世子說你不讓衛嶙接替你的位置,你是有更好的人選,還是——”陸楹往里間看了一眼,“想要尚公主?”
不及裴邵答話,陸楹便笑說:“我理解,你當年剛進京,有這樣一個人日在你耳邊,沖你溫聲語的,的確是,換我我也扛不住,只怕夜里做夢都得惦記著。”
裴邵斜眼看,沒有說話。
“不過,”陸楹嘆氣道:“不過我要勸你,駙馬爺可不是誰都能當的,而且我看這位公主外剛,很懂拿人心,我算是領教了。宮里養出的貴人麼,渾上下都是心眼,我怕你再栽這一次,就要死無全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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