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子微燉著一鍋補氣益的湯,朝看去:“那你覺得我喜歡什麼?”
他這幾日說話的聲音聽上去有些沙啞,上回淋了雨,他本來舊傷就未愈,加上連日繁忙于政務不得停歇,鐵打的子也熬不住。
但他做事的腳步依舊未有減緩,似乎并未將上這點不適放在心上。
趙錦繁道:“您喜歡什麼朕不確定,不過朕覺得您還是停下來休息會兒比較好。”
荀子微道:“你這算是在關心我嗎?”
趙錦繁道:“朕是怕春闈將至,您這若是拖垮了,影響取試。”
荀子微掩輕咳了聲,應道:“知道了。”
他說著從咕嘟冒著熱氣的砂鍋中盛出一大碗去油鮮湯端到面前,道:“上回那道湯你用了不,這次我加了些補氣益的食材,重新調了味,你試試味道如何,還合口嗎?”
趙錦繁舀了一口嘗了嘗,眼前一亮,毫不吝嗇地夸贊道:“鮮而不膩,特別好。”
荀子微聽到的話,抿一笑。
他們之間的關系總是這樣微妙。明明曾經刀劍相向致對方于死地,眼下又能心平氣和對坐而談。有時是敵人,有時又是惺惺相惜的伙伴,無論哪一種關系都是他們。彼此了解,彼此認可,又免不了彼此爭奪。
用過午膳,兩人繼續理公務。趙錦繁埋頭提筆,時不時能聽見荀子微掩輕咳的聲音和急促的呼吸聲。
趙錦繁偶爾抬頭詢問他公務上涉及之事,他輕聲回幾句。等回完一疊公文,擱下筆再次抬頭朝荀子微看去,見他似乎靠在藤椅上睡過去了。
想到他這幾日帶病忙于公務不得息,本不上前打擾,但不知為何直覺哪里不對勁,走近他旁看了眼,察覺他干裂,臉異常蒼白。
趙錦繁輕輕拍了怕他的肩膀,喚了幾聲:“仲父,您還好嗎?”
荀子微回說:“好。”
好個屁。
夜幽沉,長殿中幔帳低垂,燈火煌煌。醫局幾位醫高超的醫,一直留在室遲遲未出。
趙錦繁捧著盞棗茶,坐在正堂朝里去,瞧見紗窗上幾位醫來回踱步的焦急影。
看來荀子微這病不太妙。
又等了近半個時辰,江清從室走了出來。
趙錦繁喚住問道:“他況如何?”
江清嘆了口氣道:“死不了,但棘手。”
趙錦繁問:“怎麼說?”
“他這個病嘛……”江清講了一堆什麼邪外侵,脈沉而之類聽不太明白的語,最后總結道:“他舊傷一直未好,前些天淋過雨,肩膀上的傷口有些化膿,現下高熱不退。這若是換做常人早扛不住了,不過他常年練劍魄甚為強健,好好休養一陣子便能康復。”
趙錦繁不解:“既是如此,棘手在哪里?”
江清道:“棘手在他的眼睛。”
趙錦繁蹙眉:“眼睛?”
“嗯。”江清道,“他的眼睛本就未好,如今被高熱一激,況甚為不妙。徐老為他施了針,用了猛藥,但效果不佳。總之現在他什麼也看不清,跟瞎子比好不到哪去。”
趙錦繁沉默。
江清繼續道:“倒也不會一直看不見,等高熱退去,修養一陣子也不是不能重見天日。不過想在今科春闈之前好,怕是不能了。”
難怪這群老醫們在里頭急得團團轉。
只可惜這世上并沒有能立即治愈他的靈丹妙藥,他的病只能給時間。
幾位醫在經歷過幾番爭論,試驗后,最后只能紛紛朝荀子微告罪,稱自己無能為力,還請君上放下一切,好好休養,莫要之過急,以免適得其反。
荀子微閉上眼嘆了口氣,對那些醫道了聲:“有勞諸位。”請他們先行回去。
幾位醫搖著頭,出了長殿。
夜深人靜,荀子微靠在床頭閉眼小憩,春夜陣風吹打著半敞的窗戶,嘎吱作響。
有腳步聲漸近混著碗勺輕發出的脆響由遠及近。他想大約是守殿門的老太監長德或是懷刃送藥來了。
等送藥之人走近,他聞見那人上悉的熏香味,愣道:“陛下?”
他頓了很久,問:“你怎麼來了?”
趙錦繁道:“送藥啊,不能來嗎?”
荀子微嗅見一陣濃重苦的藥味,低頭笑了聲:“陛下親自送來的藥……里頭沒加別的什麼吧?比如讓人一點點頹
靡最后氣竭而亡的慢毒之類的。”
趙錦繁輕嘆一聲道:“不是沒想過要這麼做,不過可行太低了。”
“您的人自我進來起就一直盯著我。”瞥了眼站在門邊抱劍瞪著的懷刃和長風,“更何況想在醫局那群老家伙眼皮底下瞞天過海難度很大啊,回頭一查就知道是我干的,沒意思。”
荀子微失笑:“也對,你做壞事一向不會留把柄。”
趙錦繁笑了聲,看著他道:“有沒有人告訴過您,您的眼睛長得很好看。”
荀子微抬頭,只能看清模糊的影,的聲音卻無比清晰留在他耳中。
“您的眼睛是我見過世上最漂亮的眼睛。”把藥碗穩穩放進他手心,“可千萬要早些好起來。”
春夜清風窗前煙柳,樹梢輕晃,枝葉。
荀子微低頭飲盡藥湯,眼睫微垂,笑道:“陛下可真是全天下最會花言巧語的人。”
*
次日,攝政王需靜修養病一段時日的消息傳遍朝野。
朝臣們議論紛紛,提及最多的便是,攝政王臥病,眼見著春闈不過幾日就要開考,先前由他主考一事只得作罷。眾臣猜測他應該會找人代替他上,只是不知他會找誰代替他?
“依資歷來看,應該是禮部張尚書,他本就是科考出,加之今科春闈由禮部主持選題,由他主考最合適不過。”
“我看應當是沈相,論才學論文章誰能比得過他?君上一向信重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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