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順著他修長脖頸落。

他手掌間，夾雜著火藥的草木灰隨風消散。

風聲呼嘯，他在低笑，極為興的，仿佛又在一眼能盡的無趣人生中找到了新的樂趣——一個夠狠，帶勁，令人無法輕易擊潰的對手。

“新手段？”

“有點意思。”

懷刃：“啊？”

看起來他知道想弄死他的那個人是誰。那個人也不是第一次想弄死他的樣子。

他在這次刺殺中了傷，本不該急行，不過他似乎對回京有極深的執念。

他向來意志力驚人，這點傷拖不垮他的腳步。不過兩三日就已行至州。

他的眼睛了些許輕傷，暫不能看清細小事。

懷刃拿起十余張寫得麻麻信紙：“需要我給您念？”

他點頭。

懷刃清了清嗓子念道：“尚膳房王四上告，春換季，陛下近日胃口不佳，飲食多為，酸杏、青李、醋魚、酸梅湯、涼拌酸辣……之類開胃的食，喜食酸而不食油膩之。”

這一堆酸不拉唧的東西念的懷刃里起了好一陣口水。

“想不到陛下口味還特別的。”

懷刃繼續念道：“藥局徐太醫容秉，陛下自墜馬后狀況一直不佳，近期常服用補氣益的湯藥。”

這道也算合合理，有病吃藥，看上去沒什麼問題。

“紫宸殿章嬤嬤說，自您離京后，陛下比從前懶怠些許，時常犯困小憩，實在沒有一國之君的樣子，國不可一日無您，您就是那天上月，引領著陛下，引領著大周，走向繁榮昌盛……”

此省略馬屁三百字。

“下面這張來自尚局陳，稱陛下最近量漸長，穿尺碼比從前大了些許。”

這也無可厚非，誰還沒有長胖的時候呢？

懷刃翻了翻剩下幾張信紙，上面寫的全是陛下，陛下，陛下……

“您知道這些東西做什麼？”

對方沒回答，只是讓他：“繼續念。”

懷刃應是，繼續念了關于陛下在大殿接見各國來使時，應對自如，竭盡全力維護大周面，在百心中聲勢威漸長之事。

“您不在京中，陛下似乎如魚得水，過得很是不錯。”

懷刃如是總結道，接著打開另一張信紙。

“這張是沈相親自寫給您的。”

“他言道，陛下不近，只好男風。前與將軍相約同飲酒共賞月，后又當著臣的面承認喜歡言書監，游走在各男子之間，游刃有余。君上不必憂心陛下會生出幾個阻礙您登頂的小皇子。”

懷刃邊讀邊點頭認可：“沈相所言極是，君上無需擔心……”

說話間懷刃抬頭看了眼窗前之人，語調一頓，試探著問：“我還要繼續念嗎？”

第20章

午后艷下，太池水波粼粼，立于池中央的中心亭靜得出奇。

北狄王遠遠看著趙錦繁手上那幾封信。

信封上赫然寫著“大周陛下親啟”幾個字，這幾個字化灰他也認識是誰寫的。

北狄王臉沉凝：“陛下給本王看這些做什麼？”

趙錦繁笑了笑，一雙上揚的致眼盯著北狄王打轉，答道：“因為……我敬佩王上啊。”

北狄王微瞇起眼：“敬佩我？”

趙錦繁道：“北狄王蕭衍，先王次子，生母為賤民白氏。”

在趙錦繁提到“賤民”二字時，蕭衍眼中劃過一閃而過的恨意。

“北狄尊卑等級分明，人分三六九等，賤民最次，千百年來，尊卑難以逾越，賤民的孩子永遠是賤民，生而為奴，終卑賤。”

“你的母親生下了你，被判犯有僭越之罪，以絞刑而死。而你為先王之子，卻只能做王后兒子的陪從。”

“你是整個王宮的異類，他們辱你統不正，說你是個雜種，欺凌你，踐踏你，要你屈服，要你自甘下賤，可你偏不。”

蕭衍冷笑了聲：“陛下知道的可真不。”

趙錦繁不吝嗇贊譽：“王上生于泥潭，忍辱負重，披荊斬棘，破土新生。古有越王勾踐，今有北狄王蕭衍，王上這樣的梟雄人，朕又豈能不知？”

北狄王蕭衍，登上帝位的第一件事，便是尊他已故的生母白氏為王太后，重修其墓，建祭塔，使其萬人朝拜，萬家香火，讓從前唾棄，蔑視的貴族統統匍匐于腳下。

“可惜啊……”趙錦繁語調一轉道，“縱使王上登上了王位，人們心中固有的偏見卻很難被打破。”

蕭衍：“那又如何？”

“別人越是不看好你，你越是想證明自己，于是你便盯上了大周這塊。”趙錦繁目沉了下來，“拿下從前那群統高貴的北狄人無論如何也攻不下的大周，無疑是你的最優選。”

蕭衍站在側，眺向宮墻外的群山，笑道：“是你大周國力不濟，怪不了別人盯上。”

“從前的大周便向被一眾小山圍繞的高峰，傲然于世，無他國敢于之比肩。可滄海桑田，此消彼長，如今我北狄已不是你大周人眼里隨意可欺的蠻夷，而你大周也不再似從前般興盛強大，早已是強弩之末。”

“誰又能保證，數年之后，接眾國朝拜不會是我北狄呢？”

趙錦繁倚在中心亭邊的欄桿上，斜眼看他：“是嗎？”

蕭衍冷哼一聲：“你們大周人向來尊崇謙遜之道，本王的野心在你們看來是不安分，是大逆不道。”

“不，恰恰相反。”趙錦繁道，“朕所欣賞的正是王上的這份野心。”

“正如朕的仲父，從來不屑于掩飾自己野心，不懼人言，不畏艱險，因為足夠強大，所以不屑。”

“對朕而言，王上亦是一個不可輕視的對手。”

蕭衍會心一笑，他承認在聽到對手認可他時，心止不住開始愉悅。尤其是當對方還是個令人賞心悅目的男子時，這種覺更甚。

可惜這種愉悅在下一瞬就被中止。

因為趙錦繁在這句話的后頭添了一句：“如果朕前些日子沒有收到那幾封信的話。”

趙錦繁輕笑道：“你看出來了吧，那是你嫡出兄弟的字。”

蕭衍不語。

趙錦繁繼續道：“北狄王以一半賤民統坐在王位之上，反對你的人不在數，其中以王后之子蕭衡為首的勢力最為難纏。他雖難搞，你也不是吃素的，總算還能牽制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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