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走在宮道上,巧見沈諫從紫宸殿出來。
沈諫看見迎面朝他走來的楚昂,笑問:“將軍這是打算去見陛下?”
楚昂蹙眉:“與你何干?”
沈諫道:“這自然與我無關,不過……”
他語調一頓,猶豫著開口:“眼下陛下正與言書監在一塊,恐怕沒空見您呢。”
楚昂:“又是他?”
沈諫狀似無意地“哎”了聲。
楚昂瞥他:“你嘆什麼氣?”
“我只是想起方才陛下說很喜歡言書監。”沈諫無奈道,“也對,世上又能有幾個似言書監這般固守本心的良人,也難怪陛下如此欣賞他。”
楚昂:“說夠了嗎?說夠了滾。”
沈諫朝楚昂微一拱手,行了個平輩的辭別禮,慢悠悠走了。
楚昂看了眼沈諫離去的背影,輕哼了聲。
明知對方刻意挑撥,但想起那晚趙錦繁對他做的事說的話,心里忍不住涌上一酸勁。
*
紫宸殿后堂,燈火幽暗。
沈諫離開后,言懷真緩步走進暖閣,躬朝趙錦繁行了一禮。
趙錦繁請他免禮,問道:“不知言卿深夜到訪,有何要事?”
言懷真道:“陛下可否請宮人們先行回避。”
趙錦繁朝如意使了個眼,如意會意,領著后幾位宮人離開。
暖閣只剩下言趙二人。
言懷真行事素來明磊落,極有這般需要回避他人的時候。
趙錦繁好奇地看向言懷真。
只見言懷真從袖里取出一張泛黃的紙,仔細看像是一張藥方,上頭寫著幾味藥材的名字。
趙錦繁接過紙張:“這是?”
燭火昏黃,在言懷真上渡了一層暖融的。
他語調輕緩道:“微臣聞子月信來到之時,常伴有腹痛。微臣這幾日尋來了一張藥方,此方是微臣家鄉流傳的一則良方,能很好地緩解腹痛。不過……雖是經千百人驗證過的好方子,穩妥起見,陛下還是先請江醫過目為好。”
趙錦繁垂眸去看手上的方子,眼睛不知怎的泛起一酸意。
原來他以為上次腹痛是因為月信來了。
自有記憶以來,從來也沒人在意過這件事。
記得自己頭一回來月信,什麼都不懂,哭著去找母妃。
母妃看著被染紅的管,眼里滿是驚恐和惱怒,一遍遍地責問,有沒有被別人看見?
一點也沒理睬小聲喊痛。
趙錦繁默了很久,抬頭朝言懷真笑道:“多謝。”
言懷真是現有記憶里,除了母妃和從小一起長大的如意福貴以及與境遇相似的江清外,唯一知道是兒的人。
能和做出那種事的人,必然也知曉這個。
他會是肚子里孩子的父親嗎?
趙錦繁抬頭,著他冷峻的眉眼:“言卿,你為何對我這樣好?”
言懷真微愣,眸幽深,匿著復雜的緒,半晌回道:“為臣者,當事君以誠。”
他朝趙錦繁拱手行過一禮:“夜已深,微臣不便多留,先行告辭。”
趙錦繁道了聲好,吩咐門外宮人送言懷真出殿。
言懷真的緋袍慢慢消失在濃深夜之中。
夜里輾轉難眠,趙錦繁又想起了一些關于那個神男人的片段。
當然還是在床幔深。
很難想象那晚究竟和這個男人渡過了怎樣漫長的一段時。
分不清到底是誰糾纏誰。
像蔓藤一樣纏繞在他上,對方似乎是想克制的,但又不自,到后來想讓他停下卻怎麼也停不了了。
趙錦繁心頭實在難解,那晚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讓一向自詡清醒忍的自己和那個男人,在沒有藥的況下如此失控?
*
不過幾日,春漸濃,皇城冒出綠意,宮墻旁的柳樹起新枝,暖風一拂,柳絮飛揚。
繼各地藩王,地方各州府所派來參加大朝會的使者以及各地即將參加春闈的舉子陸續到京后,京城又迎來了第一批周邊國家派遣來京朝貢訪問的使者。
京城長街之上,異國的馬車在鮮花和歡迎聲中,緩緩駛向皇城。
趙錦繁在皇城主殿含元殿接見來使。
最先來京的烏連使團。
烏連王攜妻抵達皇城門前,由鴻臚寺員引著穿過門道,進皇城,邁過三層高臺,含元殿朝見。
這位烏連王著本國胡服,頭戴嵌寶石金飾,掛雙耳墜,腰間掛著用貝母珠串起的瓔珞,眉眼深邃,格健壯威武,是胳膊就有常人大那般,看著就不怎麼好惹。
傳聞自他繼位以來,南征北討,連戰連勝,氣焰極其囂張。曾放言要踏平我大周西南,不幸遇到了早年人在西南的信王,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接見過后,趙錦繁連同幾位重臣與烏連王在麟德殿飲宴。
烏連王對于此刻坐在上首的趙錦繁,態度平平,顯然不怎麼看不上,連杯酒也懶得敬。
倒是問起了老對手信王。
"那位今日怎麼不在?"
那位……
哦,就是早些年把他打得連頭也不敢抬的那位啊。
趙錦繁笑道:“烏連王是問仲父?”
烏連王嗯了聲。
那聲“嗯”帶著幾分慵懶不屑,仿佛是在說,不然還能有誰,在坐的人里有誰值得他親自過問?
“仲父啊……”趙錦繁語調微頓,“他因故離京。”
恐怕回不來了。
*
京中春意盎然,暖當空。
千里之外的云州,烏云布,雨連綿。
當地天昏暗,水霧籠罩,幾步開外連人影也看不清。
信王的一行人馬,自千都山平叛歸往京城,沿途路經云州。
道上積攢著連日來的雨水,水位深可及膝,水下道路泥濘不堪,馬蹄子走上去,一整個陷在泥里,仿佛被吸盤吸住,半天拔不出來。
原本打算走道回程的大部隊不得不改變行進路線,由云州渡口走水路至濟州。
連接云州與濟州的宜水河,湖面寬廣,水渠富,行船較為平穩。
濟州不同于山地環繞的云州,多是平原,好行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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