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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子裏靜了下來。

看著昏迷在地的謝枝山, 司瀅發著愣，煞住了。

幾息後漸漸回過神，拔奔過去：“表兄，你怎麽了？”

謝枝山閉著眼, 沒有半點反應。

司瀅徹底慌了, 想起他摔下去的時候好似聽到一聲悶響, 便蹲下把他扶起來，手往後腦勺一探，到個凸。

這下更是炸了廟：“表兄……表兄你醒醒, 你別嚇我……”聲音裏已然帶了些哭腔，司瀅舉目四, 到都是黑的，他那兩個近隨也不曉得跑哪去了，竟然一個都不見。

從大人變回表兄, 謝枝山靠在懷裏, 簡直不知今夕是何夕。

很慌，又是他腦袋, 又是探他的鼻和頸脈，而的香氣沖鼻門，直抵心尖……

當然最重要的是，被這樣抱著，他的頭頸陷在一堆不像話的裏。

并非四六不通的小子，謝枝山大致能猜出是怎麽一回事。

這太折磨人了，好險不是被正面抱著，然而即使如此, 他也得拼著極大的忍耐力, 那顆心才沒有從嗓子眼裏跳出來。

然而沒能多久, 一陣巨痛把他生生給摁出個激靈，死去活來，渾上下過電似的，他痛著睜眼：“你……做什麽？”

司瀅看了看手指頭，本來是想一他那傷口有沒有出的，沒想把他給按醒了。

這是意外之喜，司瀅疊聲喚他：“表兄醒了！”

謝枝山不好再裝，于是低低長著，眼簾半收，一幅將死不死沒力氣的模樣。

肯定是磕傷腦袋，司瀅後怕極了：“我，我不是有意的……”

“我沒事，你別急……”說讓人別急，然而謝枝山臉慘白著，近乎是說一句一聲，弱不能自理。

在司瀅看來，像是有出氣沒進氣。

越聽越恐，讓他別說話：“表兄存存氣，我去喚人過來。”

“別，”謝枝山制止，又是好一陣：“……不用喚人，我緩一緩就好了。”

這怎麽行？司瀅當他腦殼真摔壞了：“還是讓人請大夫過府瞧瞧吧，表兄像是傷得狠了。”

謝枝山無奈：“我覺得這事……最好別要聲張，你說呢？”

這話倒是管用，司瀅有些依違不決：“那怎麽辦……”又嚅嚅皮子：“表兄痛嗎？”

不提還好，一提，謝枝山又想到方才那陣銷魂的痛。傷到那，他怕是有日子要束發的罪了。

“是有些痛，別它就行。”謝枝山試著了，覺得這樣坐在地上太不雅：“扶我起來罷。”

司瀅聽話照做，可手過去時，謝枝山居然了下：“你……我做什麽？”

字眼使得太敏，司瀅迷茫地歪著頭：“不是讓我扶你起來麽？”

那也不必要他的腰罷？謝枝山面紅過耳，但隨即又想到，量小，要借力只能往下使勁，好似……只能是這麽個姿勢了。

換他搭著，怕是要得頭都擡不起來。

謝枝山有些為難：“到底男有別，這樣……不好。”裏念著不好，卻立馬又含蓄地笑了笑：“不過況特殊，我不介意。”

司瀅闖了禍，一心只想補救，哪有心思留意他這些百轉千回。收手臂，咬牙把他從地上提了起來。

謝枝山勉為其難地倚著，倆人的影子投到地上，十足依偎的模樣。

大個爺們居然被姑娘支著，他一面覺得自己無恥，一面卻又腆著臉，那的雀躍。

急沓沓的腳步聲近，正巧織兒回來了。

見謝枝山懨懨地靠在自家姑娘上，一驚：“姑娘，郎君這是怎麽了？”

司瀅懊喪地把事說了，換織兒也嚇黃一張臉：“那怎麽辦？郎君不讓請大夫，真不要麽？”

謝枝山勻了勻氣息：“送我回陶生居。”

他發了話，司瀅自然手忙腳地聽從。

見自家姑娘吃力，織兒猶豫著想搭把手，可剛近前，便得來謝枝山淡淡的一瞥，惻然不已。

了傷的謝枝山一步一，單薄乏力，燈下廓和，沒有鋒棱。

待到了陶生居，他躺到榻上，後靠了一雙枕，憂郁地著司瀅，像個文弱的病郎君。

司瀅被瞧得心虛，張羅著給他倒了杯茶遞過去。

謝枝山覷了一眼：“燙。”

燙麽？司瀅有些納悶，但又覺得傷患應該比正常人要敏許多。好比剛才扶他起來，使勁的時候好像也聽到他嚶嚀……

到底是自己出手傷了人，不敢忤逆謝大爺，只好拿起團扇。

待扇涼了些，卻撞進一雙哀怨的眼。

司瀅頓了下：“表兄怎麽了，可是不舒服？”

謝枝山把視線從的上移開，手出去：“有勞。”

真是極有禮的人，就是腦子好像真的撞壞了，越發著濃濃的閨怨。

司瀅心犯嘀咕，同時也覺得欣幸，謝菩薩不是得理不饒人的，沒有非借著這事發揮，否則鬧個不好，有可能因為這事在謝府呆不下去。

見謝枝山喝完茶，手去接杯子，卻又看他狠狠地皺起眉，好似氣息都駁起來。

司瀅忙關切：“表兄怎麽了？”

謝枝山目纏繞著，好好的頭痛，滾到舌尖卻出溜一句：“心口疼。”

“心口疼？”司瀅愕大了眼，費解不已。

謝枝山難堪地撇開了頭。

別說表兄妹了，就算親兄妹，也斷沒有妹妹替哥哥的道理。

但他確實心口疼，憋的，悶的，這些日子五毒俱全，嘗了個遍。

這子疼讓他裝病越發像了，說話一字一頓，表現出極其吃力的模樣：“你既然傷了……我，就得……對我負責。”

司瀅馬上表態：“表兄別怕，放心，我會守著你的！”

謝枝山窒了窒，覺這話說出給他守靈的壯烈來，仿佛他現在躺的不是府裏居院，而是城郊義莊。

哄好自己，他弱聲道：“方才在那廊子裏……我是做了夢，才說那樣的話，你別介意。”

聽到這麽離譜的解釋，司瀅目古怪起來。

夢見生了他的孩子，還把孩子給帶走了麽？不會是撞邪了吧，簡直比鄉下神婆裏說的話還要荒謬。

有碎發掉到眼前，司瀅手往耳後：“日有所思，表兄想是夢錯人了吧……”

可不是日有所思麽？都夢到讓孩子管別人爹了。謝枝山悶聲：“總之，我不是有意的。”

司瀅點頭：“我也不是有意的。”

謝枝山啞然一瞬，只能順著的話接道：“所以，咱們扯平了？”

人有錯口，亦有失手。這話正中司瀅下懷，彎著眼一笑：“嗯，扯平了！”

頰側微陷，淺淺的笑渦像兩只酒盞，謝枝山晃著神，凝住似的。

見他眼也不眨，司瀅手在他跟前晃了晃：“表兄？”

丟了魂的人回過神來，綿長地唔了聲：“怎麽？”

“表兄躺下歇會子吧，時辰也不早了，指不定一覺醒來全好了呢？”司瀅心有盼。

謝枝山搖了搖頭：“傷口疼著，躺不了。”又看著，一雙眼似笑似嗔：“我睡了，你會走麽？”

他撐著迎枕，態襲人，像一尾發期的蛇，蠢蠢地要纏到人上。

氣氛逐漸怪異起來，司瀅幹地笑：“表兄睡了，我也便回蕉月苑去，明日再來看表兄。”

“方才還說守著我。”謝枝山目游過去，像在看始終棄的薄人。

司瀅有些招架不住，低頭去看被面，上頭躺著兩只鮮淨勻長的手。

耐著子，齆聲齆氣：“可男有別，這裏到底是表兄的房間，我在裏頭過夜，要招人非議的。”

停了停，又添話道：“我回去想個藥膳的方子，明日給表兄燉了送來……補腦。”

“……”話太直接，謝枝山角聳了一下。

他其實想借機躺個幾天，但這樣就跟請大夫一樣，勢必會引來他母親的關注，萬一老太太遷怒到上，是他不願意看見的。

再想想，也不忍夙夜不休地杵在這裏……總之，明日還來就好。

“那你回罷，明日莫忘了藥膳的事。”謝枝山看著司瀅，婉轉一笑：“我等你。”

也怪司瀅擡頭不是時候，不偏不倚將那笑給接了個正著。心頭直打哆嗦，正想出聲作別，聽得門被叩響了。

“郎君。”門外是苗九的聲音。

謝枝山出去：“有事？”

苗九點點頭：“是溫泉莊子，出了條命案。”

真就一人千面，剛才還眉眼含春的人立時便端肅起來，淩厲的眼掃過去：“怎麽回事？”

苗九看了眼司瀅，明顯有些遲疑。

“表姑娘不是外人，你直說便可。”

有了謝枝山這話，苗九再沒敢耽誤，連忙把告稟給倒了出來。

起因是莊子裏的工役清掃池子，卻發現當中泡了一死。

撈出來經辨認，是祿寺一名主薄。

主薄算不得什麽大，但當中有令人很難忽視的一點，即白日裏調戲過徐貞雙的人，就是他。

房中靜了靜，謝枝山略作沉：“既是命案，報京衙就是。該怎樣置，按京衙的章程來。”

沒料想是這樣反應，司瀅問：“表兄不去麽？”

謝枝山睇：“你想去？”

這倒給司瀅反問住了。去做什麽？看熱鬧麽？

莊子雖然已經給了，但命案斷乎是擺置不了的，否則也不會報到陶生居來。

再一忖度，又覺得想岔了，只說那位主薄是白日裏輕薄過徐姑娘的，但沒說徐姑娘還在命案現場，那他確實也不必要非趕過去。

“表兄歇著吧，我先走了。”司瀅欠了欠，這回是真打算要走，卻見謝枝山懶坐起來。

被蓋掀開，兩條疊著的長就這麽闖進人的視線裏。雖然他衫齊整，可就這麽推被下床，突然到司瀅連轉都忘了。

謝枝山倒自若得很，牽袍理袖，眼梢裊裊搖過來：“藥膳，等我明日下值再喝。”

“表兄要出府？”司瀅裏問話，趁機瞧他。

這一舒一展，哪還見方才那病怏怏的模樣？這面目不說龍虎猛，打兩套拳應該不在話下。

司瀅懷疑自己被訛了，而謝枝山這頭，卻自有悟會。

一眼又一眼，就這麽瞧他麽？生的是姑娘的殼，裏頭怕不是裝了個鬼的芯子。

不過他不反的眼，甚至喜歡的視線沾過來，上上下下，裏裏外外地蔓延。

這種不清不楚，似有若無的接，使人心舒泰。

心猿意馬，作便慢了許多。謝枝山亭亭立著，曼聲答：“還是去瞧瞧，出了命案，萬一斷出是池子防護有失，勢必會影響生意。”

一席話說完，他手指搭在領口的盤紐上：“我吃不得太鹹，能否擱些鹽。”

這是大爺在提要求了，司瀅反應倒也快：“表兄放心，我會掐著量的。”

謝枝山點點頭，又添一問：“你上回做的那個糕餃，麻煩麽？”

“不麻煩，我明日做了一并送來。”司瀅簡直有求必應。

“那多辛苦。”謝枝山抿著笑，視線悠悠地過去，姣好的眉眼在燈下生輝，問：“我走了？”

司瀅點頭：“表兄好走。”

多溫存，像是夫婿夜出，娘子依依送行。

謝枝山低低一笑，負手而去。

著那端雅的背影，織兒喃喃：“郎君可真是個致人兒。”

司瀅贊同地點點頭。確實拖拉，比起丁將軍，簡直可以說是婆媽了。

……

出得府門，謝枝山上了馬車。

苗九問：“郎君，直接去莊子麽？”

得了肯定答複，他又提道：“莊子裏的人猜測，說那位主薄或是吃醉了酒，才失足……”

“吃醉酒？倒醉得很是時候。”謝枝山聲音淡漠。

案幾上擺了盞花鳥紋的六角燈，他半張臉在暈裏，眼眸深濃但不見緒，看起來深沉又審慎，與方才眉眼含春的模樣大相徑庭。

手指在桌案輕輕敲著，謝枝山含低眼眉。

趙東階。

猖狂自負的人開始在乎，這怕是他自己都不曾意識到的，失控的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