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妙絕倫的日落過去,天漸漸昏黑,師頌南才想起來他來這里的目的,猶豫著開口:“哥,其實我今天來是有事找你。”
許向北撐著胳膊,只留給他一個側臉,笑道:“跟你哥還客氣什麼,直說就行了。”
“那個長命鎖——”他不敢看許向北,磕磕半天才說,“我媽說對我重要的,不能輕易給人,所以——”
“所以你要從我這要回去?”許向北挑眉看著他,神難得的有些諷刺。
“是。”師頌南更不好意思了,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被許向北的目烤得難。
“。”許向北低下頭,雙手繞在脖子后面,很輕松的就摘下長命鎖,遞還給師頌南,那上面的溫還熱得燙手。
師頌南攥手心,把長命鎖收進自己上兜里。要回長命鎖后,他更加窘迫,既想開口問問那個陪他一輩子的約定還作不作數,又怎麼想怎麼難堪,始終說不出口。
許向北眉眼輕佻,很隨意地笑笑,說道:“你也真是的,哪有把長命鎖給別人了又要回去的,你這不是咒我短命麼。”
“我...我沒有。”師頌南嘆了一口氣,他突然轉過,一把拉住許向北的手,很認真地道:“哥,你別生氣,我答應你,等我攢攢錢一定去金店給你做個一模一樣的,咱們倆的約定還作數,行嗎?”
他們對視著,師頌南從許向北的瞳孔中看見自己哀求的神,小爺第一次這麼卑微的去求人,他在求一份長達一輩子的承諾。
許向北盯著他,忽地轉過臉看向遠方。遠星辰初上,一條巷子的店鋪點上燈串,紅紅綠綠好不熱鬧。他仰著脖子對著天際笑了起來,半晌才回過頭,眼底還帶著未曾收斂的笑意。
他道:“不用長命鎖,有你這句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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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匆匆,等到許向北的傷口徹底痊愈的時候,一晃眼已經到快過年了,胖小已經放了寒假,天天蹲在家里對著張磊留的一沓卷子愁眉苦臉。
年前又下了一場小雪,許向北坐在煙囪架上看到的景煥然一新,家家戶戶在門口上年畫和門神,又掛上紅彤彤的春聯,正中的位置一定是個倒著寫的福字。晾曬在門框兩側的玉米串和辣椒串寓意著年年有余、收喜慶。
老頭兒的小賣店開始賣起四塊錢一盒的小摔炮,謝二虎和胖小天天玩得不亦樂乎,滿街摔著玩。
一年就這麼過去了。
于三春在年尾的時候又來了一趟老許家常菜,給老許一家拜年,順便看朝思暮想沒能放下的心上人。
姑娘和許向北在楊秀華八卦的目中走出店里,單獨去散步說話。楊秀華打著,對許建同竊笑道:“咱們家北子還歡迎的,你看這小姑娘,分明就是喜歡他。”
“他們要能也好。”許建同撥弄著手里的計算算賬。
并肩走著,氣氛有些尷尬,許向北率先打破沉默,笑了笑道:“新年快樂啊。”
于三春嗯了聲,輕聲說:“新年快樂。”
許向北問:“最近工作順利嗎?”
于三春點了點頭,回答:“好的,年末衛生所比較輕松。”
“不忙就好,好好過個年。”許向北頓了頓,又道,“替我向你爸媽拜年問好,上次在公園我昏迷過去嚇著他們了吧。”
許向北總是這樣,遇見事替別人著想的總比替自己多。于三春最中意他這溫的脾,聽他這麼說完,深深看他一眼,停下腳步。
“向北哥。”于三春跟他面對面站著,挽起擋在臉側的長發,慢慢道:“我這次來是想問問你,年后愿不愿意去我爸的電子廠上班。”
“嗯?”
“我爸的電子廠缺個技員,說是能從學徒做起,工資待遇給的高,還能在縣里分配職工宿舍,如果干得好的話,不出半年就能轉正。”于三春說完,抬起楚楚可憐的大眼睛,熱切著許向北。
“向北哥,我實話說,我還是喜歡你,不想跟你就這麼算了,你到縣里去上班離我的衛生所也近,我們還能再相相試試。”
于三春向前走了一步,輕輕拉住許向北的袖子,姑娘不掩蓋眉眼中的慕和憂慮,道:“你好好考慮一下吧,就算不為了跟我談,這次機會也是難得的,我總覺得你這樣好的一個人,總不能一輩子呆在旅安鎮蹉跎啊!”
許向北從外面回來的時候,肩膀上還沾著點雪花,被店里的暖氣一烤,化水打了服。
楊秀華抬頭問他:“怎麼樣了兒子,跟于姑娘說什麼了?”
許向北下外套掛在前臺的架上,想了想才把剛才于三春對他說的話刪繁就簡的跟楊秀華重復了一遍。
“但我最后沒有答應,我說我暫時還不想離開旅安鎮。”許向北又轉去拿笤帚,年關到來店里的生意明顯減,他也難得落得輕松,每天只用稍微掃掃就行。
楊秀華聽完,差點讓手里的針扎了手,愣了半天才反應過來許向北拒絕了什麼,蹭得站起來,追到他屁后面問:“為什麼不答應啊,能去縣里電子廠上班是多好的機會啊。”
許向北沒回答,搬開椅子,掃出里面半截骨頭。
楊秀華回頭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寫作業的胖小,又說:“你是不是擔心胖小,哎呀我說,沒必要啊,胖小馬上就上高中了,再過三年就考大學了,家里我跟你爸咬咬牙也忙活得開,你不用為了我們留在旅安鎮,到底為什麼不答應于三春啊?”
許向北掃干凈地,杵著笤帚把兒站直,從容地笑了笑,說道:“不為什麼,反正旅安鎮有我不能離開的理由。”
他轉過去里屋洗手,楊秀華絮絮叨叨的聲音還在腦后甩不開,冰涼的水柱沖刷在手上的時候,許向北回想起最后和于三春對話的片段。
于三春向他發出邀請后,許向北沒有猶豫,笑著搖了搖頭,說道:“謝謝你的好意,但我現在真的走不開。”
“為什麼?”于三春不甘心。
年前最后一場雪撲簌簌的落下,一團雪花落在許向北的睫上,化水,像一滴圣潔晶瑩的淚珠。
他笑道:“你看我這兩個弟弟,一個胖小,一個師頌南,哪個離開我能活,所以在他們長大之前,我不能走,也不放心。”
話到這個地步,于三春也不勸了,同樣釋然的笑了笑,大眼睛重新燃起初見時候活力十足的彩。
雙手拎著包,聲道:“以后誰要是跟你一塊過日子肯定很幸福,向北哥,你這人太忠厚了,容易吃虧的。”
很多年后,于三春當年邀請許向北工作的電子廠趕上了企業化改制的浪,據說當時在里面工作的人發展都不錯,就連那個只會拍馬屁的馬主任馬海國都混得不錯,還競選上一個小小的縣干部,算是吃上了公家飯。
許向北因為自己的選擇錯過了一個很好的機會,不過這些都是后話了,開弓沒有回頭箭,命運這東西誰又說得準。
就像是二十歲坐在煙囪架子上的許向北也不會想到,那個被師頌南給了又要回去的長命鎖,還真的就沒能讓他長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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