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文瀾也終于意識到問了個傻問題,不置一詞地挪開視線,許久后才不輕不重“嗯”了聲:“還打算怎麼試探?”
“隨便差人審問一番,打發他去勞工營當幾天差。看看他手指是否較常人更靈活罷。”
戚文瀾應下。
宣玨也同樣在心里嘆了口氣,拂開營帳走出,攏袖看向北方。
巍峨城墻聳立,連綿群山抵擋,他這幾日心神不定,沒來由地慌。
倒不是夢魘——翻來覆去的前世夢境消滅許多,偶爾夢回,也是局外人般冷眼旁觀。
而是對謝溫那不著調的辦事心驚跳。
他是真的沒想到顧九冰逃竄回京。
但細想,也是意料之中,甚至很有可能是謝溫親自放行的。
顧九冰此人,狠毒無,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但唯有一點:他是燕國最忠心不二的臣子。
顧九冰會將其余國家的帝王將相當棋子,會肆意妄為地算計他看不順眼的年輕燕皇,但事關國事,顧九冰不會真的胳膊肘往外拐。他只會盡職盡責,幫燕國這只兇鯨吞下一塊又一塊的。
兩日后,宣玨的試探有了分曉。
柳扶風留了心眼,故意在編竹籃子、補料的時候,偶爾停手出神,不干正事。一整天下來,磨磨蹭蹭,比正常勞工做得一大半。若非眼線盯著他,還真被他造就出笨手笨腳的初學者假象。
實際上,他的確手腳麻利至極,而且比一般繡娘更要靈活,仔細做起來的針腳細膩到分毫。
宣玨默不作聲地聽人來報,掌心的苦蕎茶將冷,都沒喝一口,心里陡然浮現一個荒謬至極卻又合理之至的念頭。
他吩咐:“去把柳扶風帶來。”
這次,柳扶風再沒機會他的溫和如春風了,宣玨神冰涼得像清冷佛像,淡淡開口:“你紋手藝不錯。”
柳扶風心里一,甚至全差點沒跟著一,被他忍住了,強撐著道:“……軍爺在說什麼?草民不會紋,繡花倒是近幾日學了點兒。”
“是麼?”黯淡的軍營燈火下,宣玨似是倦怠,靠坐榻上,擺了擺手,立刻有士兵搬來一張木架,架上是半張皮面,不知是什麼材質,在昏沉的幽火下泛著細碎微。
上面是……東境沿線麻麻的陣型圖和邊防圖。
柳扶風呼吸都凝滯了。
腦海混沌麻,全凝固般,本說不出一個完整的句子。
宣玨緩緩起,好整以暇地走至他邊上,不疾不徐地問他:“這難道不是柳公子的手藝麼?比之丹青畫手,也不輸分毫,佩服。”
“……這……這是什麼?!”柳扶風終是崩潰出聲,“你把九冰怎麼了?!”
宣玨幽幽一嘆:“他棄你不顧,你還這麼想著顧相呢?真忠心。”
又對士兵吩咐,也對屏風后的幾個人說道:“再掌幾個燈。文瀾,我沒猜錯,地形圖和邊防圖,泄得一干二凈。”
燈火明亮起來。戚文瀾和諸位將領,神冷沉地走至堂前,對目瞪口呆的柳扶風冷面以對。
戚文瀾強住想殺這人的沖,命令道:“將人押下去扣大牢!沒我的吩咐,任何人不準接近!!!”
柳扶風卻強行掙扎起來,從里咬出一句話:“你!你在詐我!這圖是你們自己制的,對不對?!”
燈火明亮開來——
他這才看到,這本不是他以為的人皮,而是淡黃的牛皮紙張,有人繪制了詳細的邊防圖陣,準確度不差他們近一個月的嘔心瀝。
以假真,讓他心神劇下信以為真,失態到徹底。
宣玨淡淡地瞥了柳扶風一眼,沒搭理,任由他被扣押下去,再將昨晚信手繪制的圖紙扔爐中。
他轉落座,抬眸看向諸位將領,還有心思笑得出來:“諸位將軍,事已至此,打算如何?”
戚文瀾:“……歸京,立刻領兵歸京。顧九冰第一仗就在近期。邊防圖每隔數月,甚至半月就會更改,他這圖紙過期無用,只會立刻起兵回攻。”
“不現實。”宣玨不假思索地否,擱在案上的手指寸寸,同樣有些如鯁在,“戚軍勢力在滄城往西綿延橫貫,再銜接北漠。但東境往上,皆是江家派系。你聲勢浩大連夜行軍,沿路城關不可能給你痛快放行。來不及的。北上援救,最多三把握。還需關卡不過分刁難,不到風雪突襲。”
戚文瀾咬牙:“那我直接來的。皇城危機,他們這群混蛋不可能輕重不分吧?前幾日剛落雪,運氣應該不至于那麼背。”
“等你兵臨,已來不及。猜測無錯的話,東燕主力大軍早已整裝待發,只等顧九冰帶圖回朝。甚至于顧九冰都不是歸京,他是回水易——距都最近的駐扎兵營城池。”宣玨腦海里瘋狂盤算一種又一種結果,又被他全盤否決,“來不及的,滄城離都太遠了……”
他閉眸,輕輕嘆了口氣:“但距京不過三日快馬加鞭,要不要試試?”
戚文瀾:“……試什麼?”
宣玨睜眼,向來清潤的嗓音染上鮮鐵銹冷寂味道:“匯聚所有兵力,轉攻燕都。”
孤注一擲,潑天豪賭。
就算是滾刀似的在場將士,都被他震了一驚。
戚文瀾更是瞳孔驟,猛然拍案,雙手撐桌,傾他:“你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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