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重姒應是沒聽見,難以自抑止地自間溢出哼,不堪忍般握他的手,到臉邊蹭了蹭。
乖順極了。
包括之后數月,除卻中秋時分因戚文瀾起了些許爭執,都平靜“恩”地仿若新婚燕爾。
秋日的斜暖意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黃昏末了侵骨髓的寒冷。
肆無忌憚地坐在他懷中,瞇著眼看外面漸暗天,年時般晃悠著,像是心來,問道:“離玉,我想去騎馬獵。可以嗎?”
宣玨沉默良久,終是緩緩笑道:“好啊。”
他環住謝重姒,俯下在耳邊輕道:“萬事如你所愿。”
從震驚懷疑,到態度和,再到溫似水,演得太好了。
他在戲臺下做最忠貞不渝的看客,心甘愿被拉戲中,登臺這場荒謬絕倫折子戲,再上演一場倉促落幕的萬籟歸寂。
都那日雪落無聲。
很靜。
夢境里,宣玨仿佛窺到沒能親眼目睹的后事——沒有多,戚文瀾來的時機也被他算計得巧到毫厘,甫一城,就控制住慌不定的各方勢力。
戚文瀾指揮親軍布置在獵場方圓,匆忙下馬,喝問:“人呢?!請太醫沒有?!一群草包王八蛋,在這杵著找死嗎?!”
沒人敢說話。隔了很久,還是趙嵐噗通一聲跪地叩首:“戚將軍,他二人都、都歿了啊!太醫來過,無力回天……”
趙嵐膽小,一句話說得吞吞吐吐,白棠抱臂數步之外,冷眼睨向戚文瀾,然后認命地單膝跪地,道:“主子代,一切聽您吩咐。都派系軍力卑職代管,改日托付給您。”
“呵。”戚文瀾冷笑,不領面,“滾開!”
宣玨冷眼旁觀。
隙中駒,石中火,夢中。
往歲不過千秋大夢,嘆歲月蹉跎,往事變遷,蹤不可尋。
但他還是想看到結局。
文瀾做事果斷干脆,趁著駕崩之揪出剩余的叛逆之臣,全數抄斬。
用挑蘿卜的眼神艱難抉擇謝氏余脈,妄圖矮子里拔將軍,挑選出一人上位——最終對著這群歪瓜裂棗額長嘆,找來了謝依長子,改姓為“謝”,扶持登基。
那是個聰敏靈的孩子。
在眾人簇擁上登上皇位,也不顯驚慌失措。沉穩有余,行事周全。
挑細選的果斐然。戚文瀾終于了口氣,閑暇時也會翻翻圣賢書。
戚文瀾此人,魚爬樹、翻|墻打鳥都是一把好手,小人圖看得也津津有味。唯獨一看麻麻的文字就歇菜,氣跑的私塾先生兩只手數不過來。
他這麼一個前半輩子沒讀過書的人,為了看顧小皇帝作論習禮,是得自己也文縐縐起來,天之乎者也。手底下兵子被他念叨得捂耳長嘆,一個倆個齊齊跑回北大營,寧可開荒吃沙子,也不肯聽他們將軍神神叨叨。
戚文瀾親兵被他念叨得走為上計,于是只能折磨可憐的小皇帝去。
小皇帝經歷大臣刁難,還要應付看上去不好說話的舅爺爺,哭喪著臉道:“舅爺爺,朕《四書》沒功夫看,等過上幾日有空,再補上去講給您聽行不?”
戚文瀾輩分隨戚貴妃,比安榮高一輩,自然是小皇帝的爺爺輩。他橫眉一挑,似是覺得這稱呼太老,道:“小舅,我他娘的就大你二十多歲,沒那麼老!”
小皇帝誠懇道:“小舅。”
飛快將話頭移到別:“朝政事務著實是太煩悶,又雜又多,千萬縷的,看著就腦殼疼,折壽……呸呸呸,曉得了朕口不擇言,言無忌!就是累,想稍微歇息一下,不想再看圣賢書了。這幾日在看游記和名家駢文,甚至人。小舅,你有什麼新奇趣事可以講嗎?”
戚文瀾果然沒再抓著《四書》不放,看這個十幾歲的年人,像是在回憶起這個年歲,他在作甚,挑揀了些許有意思的趣聞風俗,娓娓道來。
他書看了些,話還是講得糙,偶爾詞不達意,但小皇帝聽得津津有味。
宣玨在一旁空席上拂袖落座,同樣作一個聽客。
“江南,哎江南風好啊。我早年剿匪去過一次,之后護送爾玉殿下也去過一次。乘舟江上那個風景,言語都描述不出來,水清魚多,時令恰好的話,還有遮天蔽日的蓮葉,船能走底下不疾不徐地游過。不過玩得也不是十分盡興,染風寒,行程耽誤十幾天,再往后陛下嗅到風聲,就催回去了。”戚文瀾面平靜地回復道,這些往事像是沒在他心里留下多影子和痕跡,“唔,還有南平的魚,燒得可好吃了,我一頓飯能吃四五晚。等明年或者后年有空,帶你去嘗鮮。”
小皇帝“哎”了聲:“南平?也是江南嗎?”
戚文瀾:“……”
戚文瀾:“不是,你地儀怎麼學的?太傅沒教嗎?在都西南拐角,隔皇城不遠,三四天|行程。爾玉婚后不久,經常會跑那邊玩兒的。我沒去過,但吃過他們打回來的魚。”
“他們?”
戚文瀾改了口:“。”
小皇帝“哦”了聲,繼續聽故事,聽完后又皺著臉,去理堆積如山的奏折和政務了。
宣玨親眼看到,他將爾玉葬在先皇帝后,也就是父母雙親的墓旁。
而他落葬江南,歸葬宣家墓,同樣隨著父母兄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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