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一世，都宣府，并不明亮的祠堂里，宣玨想到那個初晨，同樣也是春末的初晨，仍舊會心悸后悔。

酸苦辣咸，四味雜陳，攤在他心上，將傷口一遍遍碾磨。

宣亭皺眉，敏銳地察覺兒子緒不對，一拍他肩膀：“想什麼呢！”

“若是后悔了啊……”宣亭半蹲下來，和宣玨平視，細紋遍布的眼角，是罕見的和，“那便過去。記住，不再犯。人無完人，圣人都有做錯事的時候，萬事兩難全，何必苛責自己？若是太過畫地為牢，頹步于錯事曾經，豈不是永遠都不能向前，不能彌補，不能實現想要的愿景了？”

宣玨長睫輕了下，把這話聽了進去，然后緩緩點頭：“嗯，我知道了，父親。”

“起來用膳吧。”宣亭起，彈了彈袍角的灰，“不日端午，你娘包了三角粽，有你吃的口味。來晚了就沒了。”

宣玨輕笑了聲，掌心那塊溫玉，輕輕挲著，應道：“來了。”

第68章 衛旭 昭殿下

“還有一個多月端午才到呢, 膳房已經制了好些粽子。”葉竹帶人捧著托盤，走未央宮，發現謝重姒在院中布了藤椅長桌, 正靠在椅上, 翻看手中閑書，“殿下，奴婢瞧見了，便拿了些過來。”

謝重姒沒抬頭，挑了挑下，道：“給阿九送一份去, 順便看看今兒氣神如何。”

葉竹瞥了眼書名——《大梁木機注》。

產自西梁天樞院，是學徒必看門書。

上頭全都是機甲圖文, 旁邊, 用小字事無巨細解釋說明。

麻麻, 仿佛蚊蠅飛。

再一瞅謝重姒一目十行的閱覽速度，葉竹心道：您這看不下去還非得湊，不頭疼嗎？

無奈：“是。”

謝重姒的確看得頭疼，勉強翻完, 納悶西梁那些天機師們，是如何耐下子識習拼裝的。

將書一合，眸落到未央宮的偏殿。

那是西面的一殿宇, 巍峨紅墻, 琉璃金瓦。

前幾日阿九癮犯了, 暴戾狂躁，砸碎整個殿的瓷不算，誰來揍誰。

等謝重姒拎著五石散回宮，就見暴風席卷后的未央宮, 犬不寧。

急急忙忙喂了五石散，阿九緩過來，不置一詞地看到禍害的宮殿，嘆了口氣，又病懨懨地把自個兒關起來。

幾日都沒見到人。

謝重姒沒有掉以輕心。

君子不立圍墻之下，就算阿九對無殺意——

乏虛，還能險殺強力壯的太監，阿九比想象的還要危險更多。

稍一思索，調了支羽林衛來，喬裝后守在偏殿外。

阿九同葉竹出來時，虛弱地目，掃了眼換上太監服的將士們，沒什麼反應，走到謝重姒面前，才出個笑來：“謝殿下掛心，差不多好了。”

看到擺放了時令果蔬、茶飲小食的長桌旁，還有撂在一起的書，最上面一本攤開，是大梁將士會使用的一種小型刺，能收橫斜，攜帶方便。

阿九詫異地挑眉：“您最近對這些興趣嗎？”

謝重姒讓坐了，點頭，道：“閑來無事，隨意翻翻。不過這上頭雖說門，卻是難度登天——怕我大齊最手巧的工匠，也難造出其中三。西梁擅機巧，名不虛傳。”

阿九托著下，眨眨眼道：“殿下，奴之前跟著一西梁雜耍，混跡了幾年，對這種旁門左道，也略有所通。您要是不嫌棄，奴倒是可以替您做幾樣喜歡的。”

謝重姒眼皮一掀，似是驚喜，綻一個笑來：“真的麼？那我想要這只能蹦跳喚的木兔，還有能振翅傳信的飛鳥，還有能探心跳判人說謊與否的九靈蛇……”

阿九有些遲鈍地跟上節奏，隔了會，才慢吞吞地道：“……給您造只萬里傳信青鸞鳥吧。至于木兔，需要玄鐵，九靈蛇，需要同震，白雀屏，耗費工時太大，一人之力，怕是兩年都趕不出一件。”

謝重姒分外激般點頭：“可以呀！人手隨你差遣。”

說完，就眼地等阿九做。

謝重姒下顎線極鋒利單薄，弧度上勾，是副薄寡義的相。

鼻和長眉也似父，明麗得人，唯有秋水點眸，圓睜輕盈，沖淡了樣貌里的濃艷。

特別是像現在這樣，微微睜大的時候，天真爛漫。

阿九了半晌，才移開視線，點頭道：“奴試試。”

幾乎是立刻便開始做，要來楠木銼刀，磁石鐵，十指飛舞而靈，不到三天，一只可飛百里的青鸞鳥，便已型。

阿九心滿意足地吹落鳥翅上的木屑，獻給謝重姒，道：“喏，您旋轉此機扭。暗扣合時，鳥由北至南飛，關上時反之。方向沒那麼準確，但大差不差，還可以做出繞行軌跡圖。”

點了點青鸞鳥的肚子：“若是一里以，能確分毫。”

謝重姒接過，毫不吝嗇地笑：“多謝阿九，你真好。啊對了，皇兄明日便回來啦，到時候我也讓他看看。另外……阿九，三皇嫂清晨又宮見過我，廢話說了一大堆，大概意思是，三皇兄想把你要回去。”

把弄著手上致如真的木鳥，語氣輕飄飄的：“你若不想，本宮便拒了。”

阿九像是不想多談：“殿下幫奴拒了吧。”

低垂著頭，像是株被狂風暴雨摧折的花，無端讓人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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