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剛剛婚時的婚書由辦,雖說合乎規矩,樣式卻千篇一律,總覺得了些什麼。
所以他決意誠懇地手寫一份婚書。
方云朗聽言,悄悄松了一口氣,不過轉瞬之間,眼神又亮了起來。
婚書?
他挲著下,意味深長地點了點頭。
心里卻想著,作為小舅舅,該挑選一份怎樣獨特的禮送給素未謀面的侄子呢?
……
不多時,馬車在書場巷的巷子口停下,楚懿和方云朗一前一后下了車。
巷子里人來人往,書攤林立,兩人穿梭其中,一連走訪了幾家頗規模的書鋪和書齋。一番挑細選后,仍舊未能覓得合心意的婚書樣式。
紙張需要上等的灑金箋,尺寸須合六合之數,長六寸,寬六寸。樣式不可過于繁復,亦不可太過簡樸。邊框需以祥云紋或纏枝紋點綴,箋心留白,需足夠寬敞,以便書寫時字跡舒展……
這是最基本的要求了。
方云朗一路跟在旁邊,目睹楚懿神專注、眉間微蹙的模樣,不在心底暗自嘆:不過是選個婚書樣式,竟比研讀那些晦難懂的詩書還要難上幾分?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間已至巷尾,以為又要無功而返時,一家不起眼的小書鋪出現在眼前。
這是一家私人書鋪,規模極小,門面樸素,甚至有些陳舊,門前栽種的臘梅樹只留下禿禿的枝椏。
“這地方……怎麼覺有點悉?”方云朗放輕了聲音,抬手了額角,試圖從記憶中搜尋有關這間書鋪的線索。
他細細回想,自己來書場巷的次數著實不多。若要追溯至上一次,還是《天賜良緣》炙手可熱之時……小六姐曾在此……和子瞻哥吐衷腸……
方云朗眸乍現,猛地擊掌,“我想起來了!”目投向楚懿,見他眼里閃過微不可察的波,便知他也想起了那日之事,口而出道:“——胡文生!你知不知道?”
楚懿擰了擰眉。
他自然清楚胡文生是何許人也,寫出《天賜良緣》之后名聲大噪的話本子先生,在坊間頗有名氣。
而且,此人同容今瑤之間有著或深或淺的關系。
胡文生這人行蹤飄忽不定,閑云野鶴般的人,出上京毫無規律可循。他曾命人去查,費盡周折也只能查出一副畫像。
暗中保護容今瑤那陣子,就時常來書場巷的巷尾徘徊,如今看來,極有可能是在等胡文生。
思緒回籠之際,略帶詫異的聲音從書鋪傳了出來:“誰喊我?!”
接著,伴隨著輕微的腳步聲,一位中年男人走出,手里還拿著一塊抹布。
男人面容雖不年輕,卻也不顯老態,眉宇間著文人特有的清朗。長衫洗得干凈整潔,袖口微微卷起,顯然是在拭灰塵。
胡文生剛云游歸來不久,今日才回書鋪,本想簡單收拾一番,沒想到還真有客人上門。
他抬頭看向門口,一高一矮的兩個人站在臘梅樹旁,紫年氣質矜貴,鵝黃錦緞的男孩圓臉大眼。
胡文生微微一愣,視線及楚懿時,眸中閃過似曾相識,旋即笑起來,一甩手中的抹布,下意識道:“小六的孩子都這麼大了?”
這話甫一出口,四下安靜。
方云朗眼睛瞪得溜圓,趕忙擺手,反駁道:“……不不不!”
楚懿卻是揚起眉梢,眸帶著審視與玩味,語氣漫不經心:“哦?你認識我?”
胡文生這才意識到自己一時口快說了,笑容微微一僵:“楚小將軍的名號,誰人不知啊……哈哈哈……”
“可你說的分明是容今瑤。”年神比較淡,邁步靠近了些,扯一笑:“我知道你們認識。”
頓了頓,又不不慢地補充道:“我查過你。”
言外之意是讓胡文生不必遮掩。
胡文生神一滯,干笑了兩聲:“小將軍早說啊!既然來了,不如進來坐坐?我這兒雖小,但還有些好茶,可以招待兩位。”
一邊說著,一邊肩膀輕抬,做出一個請的手勢。
鋪陳設簡單,幾排書架沿著墻壁而立,中央擺著略顯陳舊的桌子和椅子。
胡文生招呼著楚
懿和方云朗坐下,斟滿兩杯茶端給他們。
方云朗端起茶杯,鼻翼翕,抿了一口,茶湯劃過舌尖,忍不住嘆道:“好茶!”
胡文生語氣自豪:“這是我云游四方,在一山水靈秀之地偶然所得。雖不是什麼名貴之,但勝在清新獨特。”
他們有來有往地說了一個回合。楚懿在書鋪掃視一圈,神平靜,不疾不徐道:“你這是否有尺寸為六合之數,邊框或卷軸為祥云紋的灑金箋?”
“自然有。”胡文生爽快地道,“我這兒時常會有一些貴客來尋些特殊的紙張,像您說的這種灑金箋,自是備著的。”
他微微欠,示意楚懿稍等,隨后在書架間翻找。
楚懿氣定神閑地端坐在椅子上,將茶杯送至邊,輕輕啜了一口,目越過氤氳的熱氣,靜靜地落在男人的背影上,似是不經意地提起:“看來你與我夫人頗為絡?”
能喚容今瑤“小六”的人之又。
所以他對胡文生并無惡意,只不過有些好奇罷了。
胡文生坦然的聲音從書架那頭清晰地傳出,毫無瞞之意:“算是我的救命恩人吧。”
“救命恩人?”
胡文生翻找的作不停,“我之前是個家里是做生意的,不過生意失敗,債臺高筑,走投無路之下甚至起了輕生的念頭。是小六二話不說給了我足夠的銀子,還鼓勵我重振旗鼓,繼續創作。”
方云朗恍然大悟,長長地哦了一聲:“這麼說,小六姐是你的伯樂了。”
胡文生笑笑:“未來還會是我的東家。”
楚懿低垂著眼簾,若有所思:“原來如此。”
不一會兒,胡文生取出一卷灑金箋,遞到楚懿面前,由衷慨道:“如今見你們二人琴瑟和鳴,我打心底里到高興。之前啊,我只是知曉心中有一個傾慕之人,那人送過一副字畫和一枚紐扣。一直妥帖留存著。”
“后來才知道,這個人是你。”
方云朗原本正喝著茶,聽到這話,撲哧一下把茶水噴了出來:“!!!”
若單說容今瑤傾慕楚懿,在他看來并非全無可能。可要說楚懿曾送給容今瑤字畫和紐扣,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紐扣——那可是裳上的紐扣啊!這是何等私、何等親的件。若非關系極為親近,甚至是有了男之,怎會送出這般定之?
可之前楚懿和容今瑤的關系大家有目共睹,很長一段時間里都是死對頭。
方云朗越琢磨胡文生的話,越覺得離譜至極。除非……那個傾慕的對象,另有其人!
這更加恐怖了。
果不其然,楚懿微微上揚的角瞬間凝滯,笑意全然斂去,周的氣息陡然一沉。
年輕人過灑金箋的作頓了頓,指骨收,聲音仍舊保持一貫的平靜,沉片刻道:“……你是說,曾經傾慕我,收存了我的字畫和紐扣?”
胡文生并未察覺他神的變化,依舊笑著點頭:“正是。你送給小六的東西,一直珍藏著,還托我寫了,如今看來,倒是得償所愿了。”
楚懿眸漸沉。
《天賜良緣》在初春時節發售,那會兒他剛回上京不久,和容今瑤毫無集。就算有,也是時不時地跟蹤他。
原本以為不過是推波助瀾那些風月傳聞而已,沒想到一切的源頭,竟然也是一手策劃。
不過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心里清楚,自己從未送過容今瑤字畫和紐扣。
傾慕的人,不會是他。
那麼,那個男人會是誰?
想到這里,楚懿腔中仿佛有一頭困瘋狂沖撞,倏地站起,哂笑道:“好一個得償所愿。”
擺掀的風毫不留地掃落了桌上的灑金箋,他一言不發,邁著大步朝外走去。
方云朗有些后怕,咽了咽口水:“一定是誤會……”
楚懿素來喜怒不形于,泰山崩于前而不變,可方才聽說容今瑤曾有過一個傾慕之人時,他眼底閃過的駭人戾氣十分真切。
他嫉妒得要發瘋了。
可還是要保持理智。
紫年形一頓,復又走回胡文生面前,給了他婚書的銀子。彎下腰,把地面上的灑金箋撿起,撣了撣上面的灰塵,揣懷中。
他垂眸:“是不是誤會,中秋夜就知道了。”
第54章
在容今瑤想象的場景中,中秋夜是綺麗且好的。
夜幕低垂,皓月當空,粼粼湖面之上畫舫輕搖。船艙四周花燈高懸,船艙則是燈火朦朧,馥郁香氣彌漫……
在此繾綣氛圍之下,一切都能“水到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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