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脊背瘦削拔，整個人如同一彎滿弦的弓，他目沉沉，頂著容今瑤的漠視，繼續道：“先前端宮宴，我誤會你……誤會公主要拉攏我為你的下之臣，言辭多有冒犯。”

“此事我一直想要同你道歉，不過往將軍府遞的帖子都被退回來了。若非今日陪同眷一道來這云林寺，恐怕……”

剩下的那些話，容今瑤都沒大聽清，也不甚在意。唯獨那句——“遞的帖子都被退回來了”，聽得格外清楚。

容今瑤眼睫輕，目在葉凜臉上停留片刻，有些失笑地重復道：“你遞了帖子嗎？”

葉凜頷首：“自然，不過每次都杳無音信。”

容今瑤彎了彎，撲哧一聲，低低笑了出來，眉目間終于泛起些許容：“這樣啊……”

府中若有人給遞帖子，必會由管家親自呈上，尤其葉凜于管家眼中還是個有職加的人。

若是沒收到，那就很有可能是被某人中途截走了，還不止一次兩次。

楚懿一向心思縝，斷不會用在這種小事上，真是沒想到他會平白無故在葉凜上小手腳。還以為自己瞞天過海，沒想到今日無意間翻了船。

思及此，容今瑤斂眸，心緒微微開，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道：“其實，你也不必放在心上，退回帖子，也是給了答案。”

葉凜有些茫然，似是還想說些什麼，容今瑤卻沒有再繼續談的意思。

眼睛轉了轉，握裝著生死樹種子的小木盒，眉梢眼尾藏著雀躍：“天不早了，我還要回府，今日之事到此為止吧。”

此時日頭正盛，云林寺依舊人來人往，顯然離“天不早”還差得遠。

葉凜沉默片刻，退后一步，端正地向容今瑤行了一禮，道：“叨擾了。”

容今瑤正準備轉離開時，幾道影突然從人群中了進來。

“這里這里！這里沒人！”

幾名婦人和姑娘興致地舉著紅綢，爭著要在生死樹上掛上自己的姻緣。因著人多，肩著肩，袖挨著袖，場面頓時熱鬧起來。

容今瑤腳下微頓，下意識側讓了讓。

可尚未退后幾步，人涌，推搡之間，忽然肩膀一沉，一不小的力道突如其來地撞了過來，力道之猛，人猝不及防。

容今瑤腳下一，形頓時不穩，擺翻飛，眼前的景象一陣晃，整個人失去平衡往后傾去——

“公……阿瑤小心！”

葉凜的聲音響起，帶著幾分急切。

后便是生死樹下的石階，若是這一摔，恐怕會直接跌在臺階上。容今瑤心下一，本能地想要穩住重心，可腳下被人流得一，本無借力。

葉凜見狀，幾乎是下意識地手，牢牢抓住了的手腕，微微用力一帶，試圖穩住的形，“我幫你。”

不至于跌至臺階下磕壞傷，容今瑤微微松了口氣，“謝謝。”

然而，就在剛站穩的一瞬間，另一更加強勁的力道突然而至——

那力道毫不留，甚至帶著一不容拒絕的強勢，輕而易舉地將徑直拽了一個悉的懷抱。

腰間被人牢牢扣住，一時間，喧囂的人聲在耳畔拉遠，四周的聲音都像被隔絕了一般，天地靜默。

容今瑤還未徹底回過神，便聽見頭頂傳來一道漫不經心的挑釁：“不勞您費心了，葉大人。”

怔了怔，微微仰頭，撞楚懿那雙深邃冷沉的眼眸，下意識問出聲：“你怎麼在這？”

聞言，楚懿眉梢一挑，目從上而下落至的臉上，好像是在認真思考這話的邏輯。

隨后他面無表地道：“……我為什麼不能在這？”

他遠遠地看著和葉凜站在生死樹下談，心頭莫名煩悶。直到后來，不知聽葉凜說了什麼，突然笑起來，笑意毫無防備，甚至帶著幾分發自心的輕快。

他明明覺得那畫面極其刺眼，卻還是站在原，禮貌地等著他們說完。

要不是親眼看到有人撞了，他也不會出現。

眼前人故意躲了他幾日，好不容易有接，結果上來就是一句“你怎麼在這”。這話說得，好似他才是那個介其中，打擾他們相談的“累贅”；又似富貴人家養在外邊，見不得人的外室；還似無故闖別人家的不速之客，生生破壞了原本和諧的景致！

楚懿越想越氣，眉間微微擰起，眸晦暗不明，不肯罷休又問了一遍：“我為什麼不能在這？”

容今瑤后頸發燙：“……你能。”

葉凜的目落在對面二人上，輕咳一聲，淡聲解釋道：“阿瑤方才險些摔倒，我只是順手幫。”

“阿瑤？”楚懿低聲重復著這兩個字，挑了挑眉，角輕勾，意味不明地道：“巧了，我也是。”

語調聽上去并無什麼異樣，甚至是含著笑說出來的。

可容今瑤能清楚地覺到，在葉凜了“阿瑤”之后，扣在自己腰間的手又收了一分。

空氣中彌漫著一劍拔弩張的意味，葉凜目沉靜，而楚懿則是不聲地占據主導，氣氛十分微妙。

容今瑤適時打破沉默，朝著葉凜微笑頷首，不經意地道：“葉大人，多謝你方才出手相助。對了，你還有事要忙吧？”

言下之意，這場偶遇可以結束了。

葉凜微微一頓，最后只是點頭道：“是，我還有事，就先行告退了。”

說完，他收回目，再未多言，朝二人拱手，徑直離去。

待葉凜走遠，容今瑤才稍稍松了口氣，卻見楚懿仍看著葉凜離開的方向，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一聲。

直覺他還有話要說。

果然，下一瞬，他微微低眸，嗓音不不慢：“阿、瑤，我要是晚來一步，你是不是就該進別人懷里了？”

第39章

“阿、瑤，我要是晚來一步，你是不是就該進別人懷里了？”

楚懿慢條斯理地著的名字，尾音拖得很長，角微微勾起，卻不是含著笑意的弧度，而是著一不悅。

容今瑤仰頭看他，琥珀的瞳仁澄澈亮，先是愣了愣，隨即忍不住笑了。

心道晾了楚懿幾日果真惹得他開始在意，還不如借此機會順勢破冰，遂主環上他的腰，笑道：“怎麼會？我當然是只會進你的懷里。”

只不過話音剛落，便被楚懿不留面地，輕輕地，推開了。

對方力道不重，卻帶著一冷淡的疏離。

“你和葉凜，倒是很有緣分。”楚懿抱著臂，平靜地說。

容今瑤眉心一跳。

以對楚懿的了解，越是這幅平靜的、無波無瀾的模樣，就越說明他不大高興，所以盡量和緩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預楚懿接下來不會說什麼好話，果不其然，接下來的字字句句都夾槍帶棒。

“之前在瓊閣，他好巧不巧出面為你仗義執言。后來在茶樓，你在他面前裝作不認識我，言談舉止，倒是對他十分溫和。”

“宮宴那日你們狹路相逢，你對葉凜的誤會言辭并不反駁，一副好脾氣。”他略帶諷意地低笑了一聲，

“如今連云林寺，人來人往的生死樹下，你們都能個正著……”

他垂眸：“真是走到哪兒，都能遇上他。”

容今瑤被他這幾句帶有酸意的話噎住了，口微微起伏，不知是該生氣還是該發笑。

定了定神，收斂神，道：“我攏共和葉凜見了不超過五次面，幾乎次次都有你的影。而且，過去這麼久了，你怎麼記得比我還清楚？”

“天生記好。”

“……”容今瑤深吸一口氣，“難不在你眼里，還是我刻意接近葉凜，安排偶遇？”

“未嘗不是。”他說。

分明僅有茶樓那一次！

容今瑤凝視著楚懿，因為他這句未嘗不是，無故生出惱怒的緒，語氣著幾分鋒銳：“對，我就是居心叵測，算計，包括和你婚這件事也是，滿意了吧？”

楚懿結微微滾了一下，正要開口，卻被接下來的話堵得生生堵住。

“你不就是想聽我親口說，我凡事都是故意的，好證明你穩勝券的聰明。”

楚懿間有些發，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解釋自己那些帶刺的話，他道：“我沒有這麼想。”

可這句話在容今瑤聽來，卻又像是一種冷漠的推卸，蹙了蹙眉，問：“那你是怎麼想？”

的眸子亮得攝人，不讓楚懿心頭一。

他向來冷靜自持，未曾被之事擾過心神，可方才那些話卻是口而出的，連他自己都到意外。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從他看見與葉凜在樹下談，甚至出笑容的那一刻，他心底那種不知從何而來的郁結便始終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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