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依舊被楚懿牢牢扣在懷里,容今瑤呼吸一滯,鼻尖聞到氤氳出來的新鮮氣,來自楚懿的手腕。
潤的蹭在容今瑤的側臉上,之后慢慢變冷凝固。方才跌進土坑中,楚懿即便是傷了,也依舊在護著。容今瑤目閃,眼睫輕輕抖。
聽見自己略微飄渺的聲音,“你的手腕……”
話音剛落,斷月刀登時落在地面上,楚懿的右手也無力垂在了側。
楚懿息著躺在土坑中,驀然松了口氣,神自若道:“讓我手腕舊傷復發便是他們今日刺殺的目的,我們現在反而安全了。”
年潤朗的聲音如山澗的清流小溪,似是習慣了傷。容今瑤愣怔了一瞬,趕忙從懷里掏出了一瓶金瘡藥,把藥末撒在他翻起的上。
楚懿微微揚眉,似笑非笑地看向容今瑤。
重重殺機剛結束,見狀,他竟然有心試探眼前人,言語間桐疑虛喝:“公主在杏鶯樓時有力氣扼住男人手腕,使其面發白,今日又隨攜帶金瘡藥。怎麼,你也經常傷嗎?”
容今瑤無言以對。
這人真的是魂不散,無時無刻不在找的錯,尤其在這種境況中,還含笑翻著舊賬。
容今瑤抿了抿,掏出碧桃林里未給出的巾帕包扎手腕,“他喝了很多的酒,面赤紅,呼吸不暢。武試老師曾經教過我們許多自保的方法,力氣比不過,就找準位。”
垂下眼睫:“江天凌在凌云堂的時候總是會借著自己的份尋釁滋事,揩油學生。為了自保……我私下練習過。”
“尋釁揩油?”楚懿一怔,這都是他未曾知道的事,“凌云堂的學生大部分都是世家小姐與公主,他敢?”
“世家小姐也分嫡庶親疏,公主也分得寵與冷待。江天凌的父親可是得過丹書鐵券之人,他有什麼不敢的?”容今瑤神淡了下來,“至于金瘡藥……想帶就帶了。”
不愿意提及。
俏秀麗的面容有跡有臟污,的眉眼似是籠罩了一層輕煙,朦朧,模糊,看不清楚。
楚懿頓住,目掠過一抹異。
他若有所思地垂眸,笑了聲:“看來公主在凌云堂的時候,就已經學會偽裝自己了。”
容今瑤給楚懿手腕打了個漂亮的結。聽到這番試探,默了默,向坑外,道:“太快要落山了,我們還是想個辦法出去吧。”
泥坑中四是石壁,上面凸起的山石可供人攀爬。只是距離可以墊腳的位置還有一段高度,且楚懿手腕舊傷復發,沒辦法使力,還得尋其他的路。
正想著,楚懿忽然道:“你踩著我上去。”他坐起,一本正經地對容今瑤說:“你踩著我上去,順原路返回。天黑后據點會燃火,你尋找方向,讓駐守的軍帶你下山。安全后,找到白羽軍副將慕昇,說山下潛了漠北人,速速返京。”
“那你怎麼辦?”
“漠北人不會卷土重來,”他揚了揚被容今瑤包扎好的傷口,“金瘡藥敷上,過不了幾個時辰手腕便能恢復三力,我自己會回去。”楚懿把斷月刀推到容今瑤手邊,“拿著,保護好自己。”
斷月刀的刀冷如銀,卻在被拾起的瞬間化一泓江水,再也不是奪命的刀。就像是楚懿,暮朦朧了他的臉,金烏墜落時,橙紅的在他上鋪開。
而他悠哉躺在那里,鋒芒斂去后變了溫的晚風,“之前每次打完仗,我都會爬到山頂看日出。這次在山上看看月亮,也好的。”
一束金芒仿佛刺痛了眼,容今瑤覺視線變得模糊起來,問:“你不想要神刀龍鱗了嗎?”
年答:“世上好刀好劍千千萬,輸贏無定,何須執著。”
……
容今瑤形纖瘦,踩在脊背上時也輕飄飄的,楚懿輕而易舉就能將拖起來。踩在凸起的石塊上,玉白的手一點一點攀著石壁往上爬,被刺出了也渾然不覺。
此時此刻,腦海中并不是只想著找軍保證自己安全下山。無論怎樣,都不會把楚懿一個人留在這里。
容今瑤從泥坑中上去后,據楚懿的囑咐,著山路的邊緣原路返回。天日漸暗了下來,據點果然也燃起了一團火,照在昏昧的空中,形一道霞。
容今瑤找到軍據點,以楚懿的斷月刀作為憑證,告知駐守的軍即刻下山通知白羽軍副將慕昇,漠北人潛藏其中,所有人速速返京。
軍道:“六公主,屬下帶您一起回。”
容今瑤搖了搖頭:“我還有事要做。”
要了一匹馬原路折回,往山頂去。
高山峻嶺聳云霄,從山腳抬頭仰這飄飛的彩旗時,只覺得它是手可得的。楚懿策馬帶越過千回百轉的山路,躲過陡峭絕壁,遙遙領先就快要抵達隴首。
只不過突如其來的刺殺,把這近在遲尺的獎賞變了遙不可及。
小時候,為了博取父皇母妃的關,自私的想法曾經傷害過一個男孩。現在……容今瑤想了想,還是有些自私的,畢竟想幫助他奪旗的初心并不彩。
可方才楚懿懶洋洋地靠在山坑里,著天際晚霞,說出那句“世上好刀好劍千千萬,輸贏無定,何須執著。”
容今瑤忽然改變主意了。
替楚懿奪這面旗,并不是想利用此機會去騙來楚懿的相信。而是想彌補他們十一歲的憾與誤會。
沒過多久,映眼簾一道接近垂直的陡坡,山石深深嵌土中,周圍荊棘叢生。此時圓月高掛枝頭,恰好為照亮了一段路。
踩上第一腳的時候一切順利,可當稍稍抬高,往上踩第二腳的時候,所踏的石頭陡然從土中松弛,容今瑤一個不穩,在坡尾倒。
容今瑤用手扶著山壁,慢慢的、緩緩的爬,在凸起的石塊上輕踩,之后再把重心落下。
一步又一步,豆大的汗水和臉上的泥土跡混一團。容今瑤微微揚起的臉龐慘白如霜,一頭烏得松散,眸子卻清澈亮,像是楚懿扣在肩上的手一般,堅定有力。
另一條林徑山路,同樣被顛得想吐的方云朗忽然搖晃起陸玄楓的肩臂,手指著山頂,道:“哥!旗子被子瞻哥他們奪走啦,你輸了!”
……
靜夜沉沉,月溶溶。
楚懿抬起手腕,順著月看著上面漂亮的包扎結,眼神專注認真。過這條巾帕,一些往事如同藤蔓,纏繞在心口。不聲之余,還有好奇與不解。
他倏爾想起多年前的冬天,新雪初霽,凌云堂的學生們湊在一起看煙花。他意興闌珊地退出人群,轉頭立在屋脊之上賞月亮,卻不小心撞上一樁“趣事”。
披雪白溫襦,領上綴白緞繡梨花紋云肩,淺的擺搖晃起來像是蝴蝶落于樹梢。
笑容滿面,看似癡,卻點燃了一串鞭炮無聲無息扔在了江天凌的屁后面。鞭炮聲與煙花聲在日暮蒼穹中炸出一道亮,江天凌疼得直,容今瑤轉瞬融進人群里,跟著眾人一起笑。
長舒了一口氣,又緩緩抬頭看著月亮笑,笑容清淡,然而卻在扭頭發現屋脊上有人時,突然止住了。
二人對視了良久,還是楚懿率先偏開了眼。
那時候他對容今瑤與江天凌之間的恩怨并不知,也沒心思去猜。只是單純認為容今瑤乖巧無害的外表之下,藏著不會任人宰割、甚至是乖戾的骨氣。
沒想到事實會是如此。
這麼多年,是不是哪怕他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也有可能并不是真實的容今瑤呢?
他所以為的虛偽面,也可能只是一個妙齡的保護。
心頭有莫名緒一瞬間掠過。突然,楚懿瞳孔,察覺到有人接近,他立刻起在石壁的邊緣。
腳步聲漸
漸清晰,楚懿屏氣凝神,眉眼淡漠充滿殺意。只待看清來人是誰,卻沒想到下一刻,凌的、茸茸的腦袋從泥坑上方探了過來。
“楚懿?”有人輕輕喊他。
楚懿一頓,抬腳從邊緣走到中間,著來人的神,平靜又不解:“不是你下山嗎,怎麼又回來了?”
還把自己搞了這副模樣。
頭發糟糟的不說,灰突突的臉完全分辨不出來是誰,斑駁泥印和跡結了一層痂,淡綠的此刻與他這玄黑騎裝有的一拼。楚懿記得離開之前,還沒有這麼狼狽啊。
“我?”忽然狡黠一笑。
楚懿莫名其妙地看著,慢慢的,心卻陡然間風起云涌,吹了心一片荒原。
容今瑤把右手從背后拿出,手上攥著隴首云飛的旗幟,鮮艷、通紅。
的笑明如朝,讓這寂寂黑夜燦然生。容今瑤看著他道:“我去給你奪旗了啊。”
爛漫馥郁的芍藥開遍京郊山野,傍晚吹來了一片清香,而楚懿就在這綿長的沉默中,清楚到自己耳邊響起了不合時宜的、咚咚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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