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俏俏的頭發,道:“我都不知道家在哪里,你怎麼帶我回去?”
俏俏揚起臉,眼神里有繁花盛開,道:“我有家啊,我把我的家分給你,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106)
按照國的時間算,陸驍抵達墨爾本時剛好是除夕夜。來接他的司機是陸然何的心腹,五十歲出頭,著整潔,只在鬢角有些許白發。他從不直呼陸驍的名字,也不會他“爺”,禮貌地以“您”字相稱。
車子駛進一座帶有小庭院的獨棟別墅,門口應景地掛著小燈籠,映出一片嫣紅的。
客廳里燈火通明,陸然何坐在布藝沙發上喝茶,穿了件水墨渲染似的白旗袍,搭配羊絨質地的暗紋披肩,襯得量婀娜,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
陸霓坐在對面,見陸驍走進來,不冷不熱地打著招呼:“等你好半天,菜都要涼了。”
陸驍將行李箱遞給菲傭,道:“天氣不好,航班延誤,讓你們久等了。”
陸然何擱下茶杯站起:“開飯吧。”
偌大的餐桌旁只坐了三個人,顯得空空,沒人說話,咀嚼聲就變得格外明顯。
陸霓端起酒杯晃了晃,對陸驍道:“去MIT讀書的事你準備得怎麼樣了?今年春天,有個研究生選拔,你可以……”
“我不會去的。”陸驍咽下里的食,刀叉擱在桌子上,“嗑”的一聲,他的語速很慢,但是態度無比堅定:“我跟導師通過,準備參加碩博連讀的選拔,然后申請CSC資助,讀博期間出國換訪學,回國后應該就可以留校執教了。”
陸霓愣了愣,下意識地朝陸然何看去。陸然何停下手中的作,細瓷似的皮在燈下白得近乎明,道:“你是來和我商量的還是來通知我的?”
好耳的問題……
陸驍有點想笑,他毫不閃躲地迎上陸然何的眼神,道:“是通知,不是商量,我已經做好了決定。不會去讀MIT,更不會變換專業,蹲在研究所里畫一輩子圖紙對我來說是一種,我喜歡那種生活。”
這樣的話無異于挑釁,陸然何狠狠地拍了下桌子,杯盞都跟著跳了起來:“你這是在跟誰說話?你以為自己翅膀了,可以飛了,是嗎?我告訴你,你還差得遠呢!考個狀元就了不起了?保送個研究生就能上天?可真夠沒出息的!”
“狀元和保送雖然沒有多了不起,但那是我憑本事得來的,”陸驍一步不讓,靜靜地看著陸然何道:“不能算沒出息。按照我喜歡的方式去規劃我自己的人生,是理所當然。相對的,您不問緣由地橫加干涉,是一種唐突。”
“唐突?我一心幫你鋪路,為你考慮,反倒了罪過?”陸然何氣得發抖,聲音也不再是往日輕輕的調調,深吸一口道:“你當初玩那一手宮心計,厚著臉皮進陸家的大門,冠上這個姓氏,為了什麼?不就是惦記著陸家的財力和背景,謀劃著分一杯羹!現在我把這些東西整理妥當,干干凈凈地擺在你面前,你倒端起架子來了!”
陸然何量單薄,盛怒之下站都站不穩,陸霓連忙扶住,想說話,卻又不敢,一雙眼睛轉來轉去。
“原來,在你眼里我是這樣的人。”陸驍垂下眼睛,淡淡地笑了一下:“我厚著臉皮進陸家的大門,不是為了財力背景,更沒想過分一杯羹,只是想知道有家有媽媽是什麼樣的覺。從記事起就沒人抱過我,看著別人家的孩子有人疼,我很羨慕,所以才一門心思地想找到你。”
陸然何噎了一下,進退不得地僵在那里。陸霓度著形式,意有所指道:“姑姑,你別生氣,陸驍一向孝順,怎麼會違背你的心意。一定是有人在他耳朵邊上吹風,讓他迷了心竅,我會勸他……”
“這是我自己做出的決定,”陸驍知道路陸霓有意把話題往俏俏上引,截下話頭,站起,正視著那兩個人,道:“跟任何人都沒有關系。不是一時興起,更不是鬼迷心竅,而是慎重思考后做出的決定。您能支持的話,我很謝;執意反對,也是您的自由,不過我并不打算因為你反對就做出讓步或妥協,畢竟,這是我的人生。”
“這話說得可真氣!希你的骨頭也能和你的語氣一樣!”陸然何只覺心口一片冰涼,帶著盛怒過后的恨意,抬手指著門口:“我給你兩個選擇,要麼老老實實地去讀MIT商學院,考個上得去臺面的學位回來,按照我給你鋪好的路走下去,做一輩子人上人。要麼帶著你的傲氣和骨滾出我的家,回到那條破舊的老街上去翻垃圾桶!你自己選!”
陸驍深深地看了一眼,瞳仁的很暗,他轉朝門口走去,邁步的瞬間高腳杯著他的耳廓飛過,掉在地上,摔得碎。
這是陸然何怒到極的表現,畢竟是有份的人,做不出太狼狽的舉,摔杯子砸碗已經是極限。
陸驍腳下一頓,踩著散了一地的碎玻璃又走了回來,從口袋里掏出一堆東西擱在桌面上:“車鑰匙、房子鑰匙以及信用卡都在這里了。既然滾就滾得干凈一些,免得再讓您誤會,我是圖財。”
氣氛僵滯到了極,客廳里針落可聞。
陸然何邦邦地站在那里,整個人憋得像是要炸,咬牙字字清晰:“陸驍,你不要后悔!”
陸驍沒有言聲,也沒再看,徑自走了出去。
(107)
余笙接到陸驍打來的電話時是大年初一的晚上,他癱在沙發上指揮俏俏給他削蘋果,被白太后兜頭了一掌,斥他沒個當哥哥的樣。
陸驍兩個字在屏幕上亮起,他都懷疑這貨撥錯號碼了。他走到臺上順手抄了支煙,敲亮打火機的瞬間電話那頭傳來陸驍的聲音:“說話方便嗎?”
嘖,一把煙熏嗓,啞得沒法聽。
余笙回手關臺上的小門,吐出口煙霧,道:“出什麼事兒了?”
“不算出事兒吧,跟家里吵了一架。”陸驍道:“扔下房子鑰匙車鑰匙以及所有信用卡跑出來了。”
余笙把煙灰磕進太后種的盆栽里,道:“大過年的被掃地出門,學神,你混得著實有點慘啊。回國了嗎?要不要我跳窗出去陪你喝一杯?我還在王朝存了瓶好酒呢,你可不能不認賬!”
“那頭非著我去讀MIT,左右完我的事業,下一步就會去左右我的婚姻,這個頭一開,我就徹底被了。”陸驍自屏蔽余笙那些臭貧的廢話,只管挑他想說的說,“立規矩要趁早,不能等到得寸進尺的病養了,再去捍衛自己的合法權益。”
余笙嘖了一聲:“說到底還是為了俏俏吧。以陸王的眼是不可能看上我妹妹的,提前把面子里子都撕破,陸王大部分怒火值都在你上,俏俏不在陸王的主攻范圍之,會好很多。”
陸驍笑了笑,道:“能想這一層,還不算太笨。”
“小爺聰明著呢!”余笙趴在欄桿上仰臉天,沉默半晌,道:“為什麼不去直接告訴俏俏?跟未來的大舅子說這些有什麼用?我又沒辦法幫你轉達。”
“這是我的事,我應該做的,”陸驍道:“不需要知道。我說過要保護,那不是一句空話,我一定會做到。”
“別以為你說幾句漂亮話,我就會,然后上趕著把妹妹給你。”余笙突然正,煙尾夾在指間,浮起蒼藍的霧,他看著映在玻璃窗上的模糊人影,慢慢地道:“雖然俏俏的雙親都不在邊,甚至沒辦法送出嫁,但這不代表后沒有人,我還在呢。我捧在手心里寵大的妹妹,不是用來讓你們家人欺負的。想從我手里把俏俏帶走,就先把爛攤子理干凈,否則我絕對不會把人給你。”
說完,余笙徑自斷了線。
陸驍坐在車里握著電話連連苦笑,他就知道余笙不好對付,才會提前來打預防針,可余笙到底穿了他的想法,寸步不讓的敲打了回來。
司機等得有些不耐煩,問陸驍:“先生你到底要去哪兒?”
陸驍遠遠看了一眼余家亮著燈的窗口,道:“金譽園。”
他還有些東西在那里,總得收拾干凈了再走。
余笙掛了電話徑自回了房間,沒注意到角落里還站著一個人。俏俏手上拿著一個削好的蘋果,原本準備從背后靠近嚇余笙一跳,可是聽到的容卻讓忘記了所有作。
(108)
白太后和余建國熬不得夜,十點不到就早早睡下。臨睡前白湘寧習慣地到俏俏房里轉了一圈,提醒蓋好被子,別著涼。俏俏捧著本英文詩集坐在床上,笑瞇瞇地乖巧應下。
余笙要打游戲,睡得比較晚,但最晚也不會超過兩點。
俏俏看著小鬧鐘上的時間,心想,沒關系,我可以慢慢等。
一點半,余笙踩著拖鞋去上了個廁所,開的房門里傳來大型網游的背景音樂聲。
俏俏抿起,心跳在漸漸加快。
兩點半,家里徹底安靜下來,叔叔嬸嬸早就睡得沉了,余笙似乎也關掉了游戲。
俏俏沒著急,繼續等著。三點,躡手躡腳地從房間里溜出去,趴在余笙的臥室門上聽了一會,里頭一片安靜,看樣子,余笙也已經睡下。
就是現在。
俏俏一手拎著自己的鹿皮靴子一手拉開防盜門,做賊似的捋著門邊了出去。一口氣跑到樓下,直到雙腳踩上厚實的積雪,才反應過來自己還沒穿鞋。連忙把靴子套好,匆匆掃碼解鎖了一輛共單車,然后沿著記憶里的路線朝金譽園沖了過去。
大年初一,凌晨三點,街上沒什麼人,只有路燈徹夜通明。
夜風很冷,俏俏被凍紅了臉,眼睛卻是亮的。
仿佛有滾燙的東西在腔里翻涌,來來回回,印刻一個值得用一生去守護的名字。
陸驍,陸驍。
謝謝你給了我這樣多的保護。
謝謝你在我還不懂事的時候,就已經開始為兩個人的未來考量。
謝謝你接了我的喜歡并加倍回贈給我。
我會跟你一樣努力,努力把我的一輩子和你的一輩子合并起來,變我們的一輩子。
(109)
金譽園別墅門口的腳墊下有一枚備用鑰匙,他自己放進去的,以備不時之需,沒想到卻在無家可歸時幫了個大忙。
市區推行燃令,空氣里沒有多竹的味道,可一路看去滿眼喜慶的紅,還是提醒他這是個闔家團圓的時刻,將他的孤獨對比得分外明顯。
陸驍在等待水開準備泡面的間隙里,自嘲地笑了笑,心道,真是越活越回去,還自憐上了,多大出息!
門鈴被大力扣響時,陸驍還以為自己又出幻覺了,他忙著往泡面碗里兌調料,沒做理會。
接著是第二聲,第三聲,叮叮咚咚的聲音徹底割裂了夜晚的寂靜。
陸驍只當是鄰居上了麻煩,連可視對講機都沒看一眼,直接敞開了門。
大門開時陸驍手上還拿著從泡面碗里摳出來的塑料叉子,連日來的奔波讓他顯得神疲憊,整個人像是裹在一團霧氣里,寂涼落寞。
俏俏一眼看見這樣的陸驍,眼淚登時便砸了下來,一頭撲進他懷里,眼淚和鼻涕混在一起,一腦地往他的織紋上蹭。
年時的際遇太過坎坷,以至于陸驍很有被震驚到的時候。當俏俏裹著一團寒氣撲進他懷里時,不得不承認他確實驚怔了。
俏俏墊高了腳尖環抱住陸驍的脖子,微的氣息吐在他頸側,以一種充滿憐惜與的語調呢喃著他的名字:“陸驍,陸驍……”
說,你跟余笙通電話時我恰巧聽到,你怎麼可以這麼好,好得都想把你藏起來,不給任何人看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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