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

謝懷雋是洋蔥, 不折不扣的洋蔥。看外表是圓潤飽滿、富有澤的正常蔬菜，可實際上, 當想了解、且親手去撥開他時, 卻會因他的裏三層外三層所困擾，甚至沾染上辛辣的痛。

他的面太多，又總是晴不定, 很難不會讓人自我産生懷疑。就比如現在，倪薇分神一秒想：我真的有必要給他打電話嗎？發個消息不就好了。

倪薇訝異于他的自信，甚至不知該怎麽尋找令他不堪、令他痛苦的閾值。

的沉默, 落到他那兒，可能都會當做“默認”。

倪薇抿抿，聲音很悶：“以己度人了。”

“以己度人。”謝懷雋輕笑，重複這個詞反問：“知道是什麽意思嗎？”

好、好氣人，居然質疑的文化水平。

倪薇皺眉：“我怎麽可能不知道, 瞧不起我？”

“不是。”謝懷雋慢條斯理, “我是認真向你發問這個詞彙的意思, 倪薇老師。”

被尊稱為“老師”的倪薇, 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只要你回答我，這個月的生活費翻倍。”他拋出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繼續循循善, “所以，你不用害怕說錯或者說的答案不標準。”

這個問題并不難，即便倪薇不知道謝懷雋葫蘆裏買的什麽藥，為生活費翻倍, 很敷衍地解釋：“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測別人。”

謝懷雋“嗯”了下, 低沉的聲音裹著笑意：“所以你知道，我是在想你的, 對嗎？”

夜裏的風并不平靜，臺上剛掛的連，正一下又一下地漾。

倪薇能看到擺的起伏，忽然覺得這條連掛在這好礙事，恨不得趕結束這通電話，好回去冷氣帶來的清涼，省得渾發熱，還被蚊子咬。

的不不願，從外溢的鼻音能覺到：“嗯，煩不煩……”

“我是來和你說事兒的。”

才不想跟你這樣這樣、那樣那樣。

謝懷雋低低一笑，彬彬有禮：“好，你說。”

怎麽一直都在笑，是發生好事了還是單純在笑話？倪薇氣鼓鼓，待心平緩下來後，才說：“明天你別來接我了，我要和室友出去玩。”

“去哪兒，做什麽。”

倪薇就知道他會這麽問，立馬警告：“止過問我的行程，負、翁。”

謝懷雋輕嘆：“好的，管理者小姐，還有什麽事要吩咐？”

他這句話很好地取悅到了管理員本人，倪薇攥了攥手指，輕聲扯謊：“周末我要和室友一起當助教，可能沒什麽時間回家，我要是想回去了，再給你打電話。”

機構那裏多的是各類輔導班、畫室，就算被謝懷雋知曉地址也好圓謊。

話音甫落，有很明顯的間隙。

趁著謝懷雋沒回應，倪薇起脯拿喬：“掛了，我要去睡覺，外面好熱。”

“嗯，掛吧。”謝懷雋淡道，“晚安。”

倪薇沒說話，直接把電話掛了。

書房桌臺上的電腦沒關，始終亮著白，謝懷雋按了按肩頸，將文件保存，扣下電腦，以指腹緩慢地翻看手機裏的過往聊天記錄。

今年一月份到現在，倪薇就很給他發消息，但翻到去年，倪薇幾乎每天都在與他分日常，有一日三餐、有不理解的作業和發牢、還有看到的覺得有趣的段子。

再看一遍，謝懷雋才發現，有很多細節是他所不知的，例如倪薇的小組作業員裏常有秦之遇。

又是同班同學，又經常一起做作業，即便分手了，總歸會低頭不見擡頭見。

謝懷雋沒摘下眼鏡，鏡片裏倒映出一條條消息，鏡片下的雙眼淡漠偏冷。

良久，他按下熄屏鍵，雙眼微闔，想了想，又把手機打開，轉去剛剛承諾過的生活費。

生活費剛轉過去，對面直接秒收。

看到收款消息，謝懷雋角輕牽，打字問：【還沒睡？】

等了半分鐘，上方沒有“對方正在輸中”，也沒有回消息。

-

倪薇睡前向來會開免打擾模式，所以直到第二天醒，才發現謝懷雋的消息。

當時沒看見，現在回也沒意義，倪薇索不管了，出門和紀若盈到雅思機構咨詢。

報班補課的價格能接，老師人也溫，就是這個課，倪薇聽得昏昏睡，有些跟不上。

活了二十年，倪薇已經坦然接自己不是一塊學習的料，可偏要勉強。

勉強一節課下來，老師問驗如何，想選擇大班小班還是什麽balabala，倪薇打起神掛上職業笑容：“我考慮一下，謝謝老師。”

走出機構，紀若盈問要不要吃麻辣燙，倪薇應了，心底略微有些惆悵。

紀若盈看得出的心事重重，拍肩安：“沒事兒，你不用太擔心，現在才大二呢，有的是時間學。而且我也沒太聽懂，總覺這家收費有些不合理。”

同紀若盈吃完麻辣燙，倪薇沒回學校，而是選擇自己打車去西湖別苑。

偌大的別墅只有一人，倪薇久違地寧靜。

可這寧靜只持續了片刻，便被接連不斷的馬桶水聲打斷。

拉肚子了，而且不止一次，甚至因為頭暈犯惡心，總有種隨時可以把胃吐出來的覺。

倪薇捂著肚子虛地躺在沙發上，不論如何翻來覆去，小腹帶來的絞痛仍然沒有好轉。

向來不是能扛得住疼痛的人，能熬這半個小時已經算是極限了。

倪薇從桌上撈起手機，抖著手瞇眼找聯系人。

過往通話記錄的最上方是謝懷雋，倪薇心底嗚咽了下，最終還是把電話撥過去。

電話并非秒接，響了一陣忙音，這幾秒鐘的等待簡直是淩遲。

就在倪薇快哭出來的時候，耳畔總算傳來了男人的聲音：“怎麽了？”

“謝懷雋你快來救我，我要死了肚子好疼……”倪薇帶著哭腔懇求，“我在別墅這裏，已經拉了好幾趟廁所了，還很想吐。”

謝懷雋沉默了一息：“好，你等我，先別喝水。”

電話一直沒被掛斷，倪薇看眼一直讀秒的通話記錄，翻過把手機放旁邊，死死捂著肚子。

本以為可以再躺一段時間，可又産生了上吐下瀉的沖。

倪薇一手捧腹一手捂，急急忙忙地跑向廁所隔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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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別苑的鐵門并沒有扣，謝懷雋下了車，將門推開。

行至沙發，謝懷雋能看到倪薇隨手扔下的單肩包和手機，他眺眼一樓洗手間方向，轉闊步走去。

站定隔間前，他反手以指骨輕叩兩下門，還未發話，這扇門便自己向偏移。

通過慢慢敞開的門，謝懷雋一低頭，就能瞥見蜷在馬桶上的孩，的、短卡在小肚，鼻子皺的，雙眼瀅然帶淚，一張臉略顯慘白。

下一秒四目相對時，倪薇雙眼瞪得溜圓，整個人都驚慌得不行：“你、你怎麽可以隨便開門！”

“抱歉。”謝懷雋沉聲說，擰著門把向扣。

很快，倪薇就把鎖給扣上，啪嗒一聲，很清脆。

但沒過多久，廁所裏就傳來水的聲音。

倪薇的腦袋瓜從門裏探出，兩條都還在，明顯是坐僵了。

“走得嗎？”謝懷雋一手護在後，低聲關心。

倪薇沒吭聲，出一只手揪著他的角借力攀附，剛踏出一步便搭搭地說：“不行不行不行，好酸……”

謝懷雋輕嘆，順著的手，傾展臂攬抱。

他使用的并不是公主抱的姿勢，而是和先前一樣單臂托起的|.，避免後仰，倪薇立馬勾住他的脖頸，還是頭一回這樣的高度。

他真的……很有力量。

倪薇忍痛分神了一秒。

“我送你去醫院。”謝懷雋緩聲說，一手微的秀發，了後腦勺。

倪薇這回沒再矯，死死抱著他的脖頸，下枕在肩上，鼻息間溢出很輕的單音，能聞到他上清冽的松木香。這清香像是有安神作用，短暫地為消解了疼痛，又或許只是心理作用。

上車、開車，全程謝懷雋都沒多說一句話，也沒問是因為什麽導致的。

倪薇在車上都快昏睡過去了，旁側的車門打開，又被謝懷雋單臂抱在上。

他的步子走得又快又穩，倪薇莫名心安，手臂也不自覺地摟，在他肩上蹭了蹭。

醫院裏的人不算，被抱一路多有些難為，可倪薇還舍不得下來的，只能將頭埋好，以作掩耳盜鈴。

全程謝懷雋都安排得極為妥當，倪薇還聽見了崔文林的聲音，應該是由他先暫時聯系醫院。

有人在場，倪薇更不自在了，等崔文林一走，立馬從謝懷雋的肩上起來，小聲咕噥：“你放我下來吧，我可以走了。”

謝懷雋嗯了下，傾松手：“去坐那兒等醫生。”

倪薇剛坐下，醫生就從門口進來，問況。

經過一番問詢檢查，倪薇被安排打點滴，謝懷雋找來了一張毯，給蓋在肚子上。

點滴還沒打完，可能是抗能力強化了，現在只是有些頭暈犯惡心，外加那麽一點點的無聊。

謝懷雋低眉睇，讓倪薇更覺得不自在。

剛剛看診的時候他也在，也知道做了什麽吃了什麽，不過這個架勢，分明是想讓繼續代。

倪薇抿了抿幹的，沒有代，而是輕聲懇求：“可不可以讓我玩會兒你的手機呀。”

不然打一個多小時的點滴幹瞪眼也太無聊了。

謝懷雋輕嘆，單膝跪在跟前，戴有白銀手表的腕骨搭在上方：“如果是回家休息，為什麽不提前和我說一聲。”

不想和你說。倪薇在心底腹誹，做錯事的覺讓沒有底氣說出口，只能虛與委蛇：“我就是想找個地方一個人靜一靜。”

“你可以一個人，但你應該提前告知我，我不希還有下一次。”謝懷雋放緩了語氣，擡眼，“我會擔心你。”

倪薇沉默片刻，收著下小聲說：“我知道了。”

謝懷雋嗯了下，擡手輕的頭，將手機遞給：“碼是你生日。”

倪薇：“……”

老套。

解鎖手機，屏和外屏一樣，都是原廠設置的壁紙，件也幹幹淨淨，其中唯一一個娛樂向的還是他用來披馬甲的平臺。

倪薇手，想給他卸了，但考慮到這是他的手機，忍住了。

抱著手機翻了翻，嘆口氣，“也沒有什麽好玩的。”

謝懷雋起，彎腰撐著旁邊的扶手，低眉淡道：“應用商城下載。”

這一副“我不缺這點流量且我知道在哪兒下載件”的口吻是怎麽回事。倪薇心底發笑，餘瞥見崔文林的影，立馬扭頭拍了拍謝懷雋的手，張地暗示：“小叔叔，崔助理。”

崔文林剛走來，謝懷雋才松開手。

倪薇心有餘悸，沒敢去看對方，假意低頭玩手機。

“謝總，這些是醫院開的藥。”崔文林將藥袋遞給謝懷雋，畢恭畢敬地傳話公司的事，讓他借一步談。

謝懷雋略一頷首，走前把藥袋放那兒，并吩咐要在這好好坐著，有什麽事用他手機打給崔文林就好，說完這些，才跟崔文林往外走。

倪薇擡眼目送他離開，確認消失在視線裏，再看看手中的手機，某種歹意頓時油然而生。

還真是心大，居然把手機丟給不管，也不怕隨便做點什麽？倪薇心中輕哼，小晃了晃，手指懸浮在微信上，忽然很想按下去。

倪薇心戲有兩個小人，但都是慫恿的小惡魔。向來是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所以一旦産生某種念想，很快就會付諸行。

況且清楚，謝懷雋既然能把手機直接丟給，就一定不會責怪翻，有些事做，不被發現不就好了。

做好心理建設，倪薇開微信，看到悉而陌生的界面，因張、好奇，上不自覺地産生多胺激素，尤其是瞥見置頂的那個備注——“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