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妙漪怒極反笑，忍了好一會兒，才沒在大庭廣衆下賞他們一個“滾”字。

“他們想如何便如何？我答應了麽？”

臉冷然，“我與你們東家、與你們夫人，什麽關系都沒有，更不會踏裘府一步！還有，別再讓我聽到大小姐三個字！”

語畢，蘇妙漪徑直越過辛管事等人朝客棧外走去。

淩長風還怔怔地杵在原地，被祝襄喚了一聲，才反應過來，急忙跟上了蘇妙漪。

辛管事微微皺眉，不再言語。倒是客棧的掌櫃不依不饒地在他們後喚起來，“大小姐！大小姐別走啊，就在小店住下吧！小店是這汴京城最好的客棧吶……”

眼睜睜地看著蘇妙漪等人揚長而去，那掌櫃的有些心虛地轉向辛管事，“辛管事，這，這都是誤會……”

辛管事沒完差事，眉眼間又多了幾分悍氣，嚇得周圍的人都不敢多言。他沒空搭理客棧掌櫃，帶著那群裘家人告辭離開。

客棧大堂裏轉眼間變得空落落的。

掌櫃的一臉痛心疾首，頓時將氣都撒在了那個瓷淩長風的夥計上，“你看看你幹的什麽好事？！把裘家大小姐掃地出門……我看你是不想在汴京城混了！”

那夥計一腦門冷汗，有苦難言。

一行人出了客棧，淩長風跟在蘇妙漪邊，臉上都不知該做何表，“你怎麽都沒告訴我，裘恕是你的……”

話還沒說出口，就被蘇妙漪冷颼颼飛過來的眼刀截斷。

淩長風頭一滾，將“繼父”二字咽了下去。

直到此刻，他才意識到除夕夜給蘇家送來煙花的是什麽人，才恍然明白蘇妙漪為什麽會“好心”地替他與裘恕作對，還要“幫”他奪回家産，原來本不是什麽路見不平、行俠仗義，而是因為奪母之仇啊……

淩長風心中忽然有種說不出的滋味，不過很快，那點失落就又煙消雲散。另一個念頭冒出了出來：裘恕能讓他和蘇妙漪同仇敵愾，這似乎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就在他糾結時，蘇妙漪已經頭也不回地走遠。

淩長風著蘇妙漪的背影，又掃了一眼街道兩邊林立的茶樓酒肆，忽然似有所悟地對祝襄說道，“看來這條街的確有可能姓蘇，那淩家家業奪不奪得回來也沒所謂了啊……”

祝襄：“……”

淩長風咧一笑，雙手枕在腦後，沒心沒肺地哼著小曲離開。

祝襄面無表地掐了幾下人中。

***

胤朝文，皆由吏部的考功司年年考核，又由文選司掌升遷調。此外，員選任也都是由文選司負責。今日，從各地學直取仕的學子，和去年績稍遜、選剩下的進士們，都會來吏部領取授職的憑。

日上三竿，吏部大門敞開著，著各服的員進進出出，有的面帶喜，有的滿腹心事，有的彈冠相慶，有的強歡笑。

容玠下了馬車，在門側自報姓名後，便領著遮雲踏吏部大門，循著指引找到了文選司。

文選司的堂前，已經三三兩兩地聚集了不候選員，就在逐漸刺眼的日頭下站著。

同樣是在堂前等文選司的人來發放憑，一群人卻也涇渭分明。年紀偏長的大多都是去年剩下的候選員，而穿著襤衫、意氣風發者，則大多是直取仕的學學子。

容玠今日刻意收斂，只穿了一件暗灰圓領襤衫，發間戴著普普通通的玉冠，再不似臨安城那個金尊玉貴的容氏大公子，瞧著與普通的學學子沒有太大差別，甚至還要顯得更儉樸些。

于是他獨自站在樹蔭下乘涼，從始至終都未曾引起他人的特別關注，甚至還聽見幾個人當著他的面議論素有神之名的容玠。

“今年名氣最大，最惹眼的，就是這位容大公子了吧。想必他肯定能留在京城的，說不定還能與一甲前三名一樣，直接進翰林院呢。”

“他有個縣主母親，自是不用發愁的。倒是我們，心裏沒底。今年是學學子直取仕的第一年，也沒個借鑒，不知我們會被分到哪兒去……”

胤朝每年的授素來分為三等。一等自然是科舉一甲的前三名，能直接進翰林院，可以說翰林院出便是閣拜相、位極人臣的第一步。而二等雖能留在京城，卻不了翰林，只能在各個部院任職。至于第三等，則會被外放離京，擔任一些地方上的知縣或主簿。

今年是直取仕的第一年，沒有先例，這些年輕的學學子還不知會被歸為哪一等。所以都心中惴惴，祈禱著能留在汴京做京。

衆人正竊竊私語時，文選司主事領著兩個屬，捧著厚厚一沓憑和名冊簿子走了過來。

見狀，容玠才邁步走下臺階，與其他人一起站到堂前，聽候派遣。

“時辰到了，人也該到齊了。”

主事往底下掃了一眼，“既如此，那就開始吧。念到名字的上來領授文書。”

衆人齊聲應和。

主事展開名冊，對照著上頭的名字、職，一個個地念著。最先被念到名字的，是河南府、應天府、大名府三個府學選送上來的學子，都被歸為了一等，與一甲前三名一樣，直接翰林院。

三人喜出外地上前領了憑。

“竟然沒有容玠？”

方才議論容玠的幾人就站在容玠跟前，忍不住頭接耳，“論才學論家世，他才是咱們這些人裏的魁首吧……”

容玠低眉斂目，倒是并未出毫急。

主事繼續往下念，是留在京中、被分到各個部員的名單，幾乎囊括了所有學的學子，和一部分去年剩下的進士，仍然沒有容玠。

站在容玠前的幾人已經各自領了戶部、禮部的職，正興高采烈地捧著憑，互相恭喜。

察覺到什麽，幾人轉過頭來，就瞧見兩手空空的容玠，微微一愣。

“兄臺，你也是學直取仕的吧？還沒念到你的名字？”

見容玠的年紀與他們相仿，他們便猜測他也是學子，安道，“其實外放做，去地方上歷練歷練也沒什麽不好的，三年後做出了些政績，說不定就被調回京了！”

“是啊，而且你看，連臨安那位容大公子都要被外放了……”

容玠：“……”

就趁他們說話的工夫，文選司主事已經將外放出京的員姓名也念完了，合上了名冊。

一時間，文選司堂前人人都拿到了憑。

除了容玠。

剛剛還在安容玠的幾位學子面面相覷：“……”

文選司主事朝堂前掃了一眼，目落在容玠上，略一停頓後，又從旁拿出了一個金卷軸，緩緩展開。

“最後一位，臨安府府學容玠。跪迎聖旨——”

話音既落，衆人神各異。

其餘人的職都是由吏部選缺，唯獨容玠，竟是聖旨親封！

容玠垂眼，遮掩了眸中異。他緩步上前，在衆人驚羨、錯愕的目裏袍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臨安容玠有才名、識量清遠，特封為右正言，諫院，為天子之耳目，糾朝廷之紀綱。欽此——”

聖旨一出，滿堂皆驚。

右正言并非什麽達顯宦，甚至只是個七品小，可卻是獨立于三省六部以外，只能由皇帝親擢、與宰相勢如水火的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