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果然!今日劫道這一出竟是容玠自導自演!
同樣後知後覺反應過來的,還有鱔尾幫的匪首。
他倏然變了臉,猛地朝後退去,“中計了,快撤!”
然而下一刻,廟門口便又憑空冒出了一群黑影,堵死了鱔尾幫這群人的退路。
他們步步近,借著月,蘇妙漪親眼看見為首的人是遮雲……
半柱香的功夫後。
蘇妙漪坐在廟外的林子裏,跟前是已經升好的火堆,邊是幾個容氏護院,還有白日裏將嚇了個半死的“匪徒們”。
“這位蘇娘子,實在抱歉。我們是被容大公子雇來演戲的。今日折騰這麽一出,就是為了引出鱔尾幫……”
蘇妙漪沉著臉,“容玠為何要引出鱔尾幫?”
那扮作匪首的男人將在眼睛上的刀疤撕了下來,“您還不知道嗎?當初害得容大公子墜崖的,就是這鱔尾幫啊!”
“……”
蘇妙漪一愣。
當初害得容玠墜崖、誤了科舉的竟是鱔尾幫?!
可照鱔尾幫那次看見容玠玉墜的反應,他們分明是無意害容玠的啊……
蘇妙漪這邊正想不通,那“假匪首”又開口了。
“我們與容大公子說好了,看見容氏馬車就手。您一出聲,我們都以為攔錯了車。後來您說您是容大公子的妹妹,我們就以為您是頂替容大公子來的,所以就繼續往下演了……”
“……”
蘇妙漪面無表。
“後來您將我們的份穿,我們才察覺到不對勁……”
那匪首訕訕一笑,比了個大拇指,“不過有一說一,蘇娘子您在完全不知的狀況下,還能與我們那樣對峙,當真是膽識過人!”
說話間,遮雲捧著一件玄氅袍走過來。
“蘇娘子,更深重,你還是披件裳,莫要著涼。”
蘇妙漪一手托著腮,一手用樹枝撥弄著篝火,斬釘截鐵地拒絕,“不需要。”
遮雲抱著那氅袍有些為難,“這是公子的意思。”
蘇妙漪瞥了他一眼,冷笑,“這時候開始假好心,早幹什麽去了?”
難怪,難怪那些劫道的山匪對容玠言聽計從,他說放人便放人,他說要帶走,這群人便把捆了。
雖說是借用馬車,不小心攪了局在先,可之後容玠分明可以放了,卻還是故意將拖下水!
之後還眼睜睜地看著嚇破膽,看著絞盡腦想逃生之策,卻不告訴真相……
“咔嚓。”
蘇妙漪手裏的樹枝在用力下斷了兩截。
虧當初聽見容玠說害怕時,心裏還有一搖。還真的以為,容玠是因為害怕一個人深匪窩,才拉上自己。
假的……都是假的……
可惡!
蘇妙漪蹭地站了起來,轉離開。
遮雲一愣,連忙追了上來,“蘇娘子要去哪兒?”
“隨便走走,別跟著我。”
蘇妙漪丟下這麽一句,便甩下了這群容氏護院,獨自走開。
折騰了一整夜,此刻已是天熹微,樹林裏的森冷暗影都被逐漸亮起的霞驅散,這也是蘇妙漪敢獨自一人行的原因。
忽然間,樹下的一株野草吸引了蘇妙漪的目。
連忙蹲下,借著霞打量那野草的形狀、澤,只覺得和葉老板采的藥草十分相似。
蘇妙漪心中一喜,臉上的晦喪頓時消了個幹淨。
踏破鐵鞋無覓,得來全不費功夫。
今日雖被嚇破了膽,可好在有驚無險,還能再摘點藥草回去制墨……當真是福禍相依!
蘇妙漪卷起袖,低開始采摘那些藥草。此長得相似的藥草有不,分辨得不是很清楚,幹脆不管三七二十一,全采了。
蘇妙漪一路找,一路采,直到一滴雨水忽然砸落在的手背上,才恍然直起,發現自己已經繞到了破廟後方。
雨勢漸起,蘇妙漪捧著懷裏那些藥草,從廟堂後牆的一個豁口鑽了進去躲雨。
一聲慘猝然傳來,嚇得蘇妙漪手一抖。
心口一,躲在佛像後,越過供臺朝外看去。
憧憧火將佛像前的人影投在廟堂四周的壁畫上,鋒利而嶙峋,配上那匪首的嚷聲,顯得愈發瘆人。
方才和容玠靠著的梁柱上,此刻卻五花大綁地捆著那鱔尾幫的匪首。
蘇妙漪眸微。
方才容玠讓遮雲將帶了出來,自己則留在了廟裏,竟是為了審訊鱔尾幫的人麽?
不過行刑之人并非是容玠,而是他手下的人。
他們背對著佛像,蘇妙漪只能聽見匪首的嚎聲,卻看不清他究竟在遭什麽刑罰……
“容玠……我們當初雖然劫了你的道,但本意也不是要傷你……若不是你那時非要護著丁未明,甚至以死相護,你本就不會墜崖!這是你自作孽,如何能將賬都算在我們鱔尾幫的頭上?!”
容玠忽而擡了擡手,行刑之人退開,匪首的嚷聲也戛然而止。
容玠走到他面前,眼眸微垂,“若我只是想報複鱔尾幫,大可直接將你們送去府。何必在此多費口舌?”
匪首視線閃躲,不再言語,“……”
“你知道我要問什麽。”
容玠直直地盯著他,“丁未明在哪兒?我只要丁未明的下落。”
那匪首沉默片刻,搖頭,“……他死了。”
容玠面容上的影扭曲了一瞬。
下一刻,蘇妙漪只瞥見一道寒自容玠手裏閃過,接著,便是那匪首吃痛的一聲慘。
蘇妙漪眼睫一抖,在那慘聲裏不自覺打了個寒。
容玠似乎是將什麽刑紮進了那匪首的肩頭,語氣微沉,“我再問一次,丁未明在哪兒?”
匪首死死咬著牙,聲音有些痛苦,卻還是執拗地重複道,“你墜崖後,他也從崖上掉下去了……我們,我們在崖下找到了他的……他真的已經死了,容、大、公、子!”
一森森的戾氣撲面而來,肩頭的劇痛又加重了幾分,匪首的嚨裏忍不住發出嗚咽聲,一擡頭,就對上容玠暗洶湧的眼眸。
“容大公子,還是讓我來吧……”
原本行刑的人走上來,“再給我半個時辰,我定能從他口中撬出您要的消息。”
容玠抿,一擡手,將那刑從匪首肩頭拔了出來。伴隨著“噗呲”一聲,幾滴珠濺在了他的眉眼間。
行刑之人手要去接那刑,容玠卻沒有遞給他,反而握得更,“不必。”
那人一愣,擡眼卻看容玠,只見他那清雋如玉的面容沾著珠,平白添了一邪。
“依你所見,刑與斫魚可有差別?”
容玠慢條斯理地將那冰冷的、沾的刀刃又在了那匪首的頸間,緩緩,“我擅斫魚,能將生魚斫得薄如蟬翼,如輕紗……若是將這斫魚之法用在人上,應是與淩遲之刑很相似……”
佛像後,蘇妙漪臉微白,忽然生出一反胃的沖。
擡手捂住了自己的,不敢相信這些冷酷而殘忍的話竟是從容玠裏說出來的。
記憶中那個為自己斫魚的青年,與此刻壁畫上那道狹長而扭曲的暗影疊合,又頃刻間被吞噬,煙消雲散……
“你,你這是行兇殺人!”
那匪首驚懼地瞪大雙眼,一邊不可置信地嚷著,一邊克制不住地抖起來。
“一年裏有多無辜之人死在鱔尾幫手裏。我便是殺了你,也是替天行道。”
容玠冷笑,“更何況,我不會輕易你死的。聽說通常行淩遲之刑時,要到第五百刀才會致命。可我的刀法,會比那些劊子手更輕更薄,不如我們賭一賭,你能撐到多刀?是三百刀,還是八百刀?”
說話間,容玠已經將那刀尖斜斜地剜進了那匪首的裏,竟當真用的是斫魚手法……
匪首瞳孔猝然,臉煞白地求饒起來,“大公子,丁未明真的已經死了……不如你給我個痛快,我替他償命還不行嗎?!容玠!”
容玠置若罔聞。
他盯著手裏的刀,眼底漆黑,沒有一澤,“你知道我為何喜歡斫魚?因為大多數時候,人便如同那俎上魚,只能聽天由命地看著刀落在自己上,所有掙紮都是無用,徒勞……”
“我說!我說!”
匪首驟然發出一聲嘶吼。
廟宇裏倏然一靜。
“鐺——”
伴隨著銳墜地的一聲輕響,蘇妙漪的一顆心也咚的一聲砸回原地。
有些恍惚地往後踉蹌一步,驚覺自己已經出了一冷汗。
容玠揮了揮手,其他人都退了出去,轉眼間,破陋的廟堂裏便只剩下他和那終于松口的匪首,以及……躲在佛像後的蘇妙漪。
直覺告訴蘇妙漪,現在應該立刻悄無聲息地退出去,不要再聽接下來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可心裏如此想著,腳下卻像是被釘在原地,怎麽都挪不開步子。
“說吧。”
容玠平靜無波的嗓音自佛像前響起,“丁未明在哪兒?”
“他,他被人帶走了……我也不知道他現在在何,是生是死……”
像是生怕容玠又對自己用刑,那匪首急忙補充道,“這絕對是實話!我用我全家老小的命發誓!”
“……他被誰帶走了?”
容玠問道。
“或許你不信……”
那匪首言又止,“可容大公子,接下來我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真的!”
容玠沉默片刻,只吐出一字,“說。”
“重金收買鱔尾幫,我們半道阻截你,殺丁未明滅口的……是你的二叔,容雲暮!”
電自窗外閃過,一聲春雷轟然落地。
容雲暮……
這三個字伴隨著轟隆隆的春雷聲,震得蘇妙漪耳畔一陣嗡鳴。
倒吸了一口冷氣,終于後知後覺地害怕起來,忙不疊地轉,想要從後牆那道豁口原路離開。
可一不留神,腳下卻是被雜草掩蓋的臺階絆了一跤,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腳踝傳來一扭痛,蘇妙漪死死咬著牙,卻沒敢發出毫聲音。
強撐著想要爬起來,可目所及之,卻是一道拉得極長的影子覆罩了的,緩緩蔓延而上……
蘇妙漪作一僵,擡起頭。
只見容玠就舉著一個火折子站在前,眼眸低垂,意味不明地著看。
竄不熄的火在他眼底明明滅滅,照亮了他的半張臉,將眉宇間那點還未拭去的痕映照得尤為刺眼。
容玠了,輕嘆著喚了一聲,“你都聽見了?”
蘇妙漪忍著腳踝的疼痛,搖了搖頭,聲音微啞,“外面電閃雷鳴,我只是想進來避一避……至于你們方才說了什麽,我一個字都沒聽見……”
見容玠神沉沉,辨不出緒,蘇妙漪愈發有些慌張,可卻還是強作鎮定,“義兄若是不方便,我現在出去便是……”
轉想要爬起來,可擺卻是忽然一重,接著便是一陣徹骨的寒意從後襲來,攀向的脊骨。
蘇妙漪倏然一僵,轉頭就見容玠竟是一腳踩住了的擺,隨即半蹲下,朝靠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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