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良久的寂靜。
這句話太通俗易懂,江黎聽得明白。
可以以“朋友”的份陪在羅靳延邊同他在一起,但他永遠不能娶做妻子。
而這個“朋友”的份,沒有期限。
這就是所謂的“任何形式”和“在一起多久”。
江黎笑了。
知道這次談話不會太愉快,想過很多種羅老爺子打的方式和阻攔他們在一起的說辭。
卻唯獨沒想過是這一種。
江黎直的背脊松了下來,靠在了椅背上,不再端正地看著羅耀泓。
“羅家在香港家大業大也算得上是頂尖豪門,羅老先生當年叱咤風云,在商業界拼殺了多回才有了今天的份地位,我崇拜您尊敬您,但同時也想問一句。你們羅家讀的是哪門子的圣賢書,教會你們說話先高人一等,屈指他人甘當/婦的?”
羅耀泓不聲地看著對面的江黎,從口中吐出一團濃濃的煙霧。
他并不詫異江黎態度的轉變,他對的格也算是有所耳聞。
也是。
能讓他這個不近的兒子都喜歡的,能是什麼尋常人。
“你說的話可沒有半分尊敬我的意思。”
“要想他人尊敬方得自重,羅老先生您這樣的話都說得出口,我又忌憚什麼?”
羅耀泓也不惱怒,只是兀自吸著雪茄,他一口一口煙霧吐著,方才開了口:“所以我說我欣賞你。”
“你應該聽說過我的事,我在香港打拼近四十年才走到今天這個地位,我們羅家是有錢,可比得上羅家的大有人在。時代是在變化的,人也是要往上走的,誰不想過好日子?以你的角度來看我是在阻礙你們之間的誼,可以我的角度來看,我不過是為了羅家以后能夠過得更好。”
羅耀泓將雪茄擱下,又忍不住咳了幾聲。
江黎頓了頓,抬手替他揮了揮煙霧,方才讓羅耀泓好些。
他抬了下手,對江黎道了聲謝,繼續說道:
“你看下面那些人,羅家花重金聘用他們,他們為羅家做事,這樣指著羅家吃飯的人說也有上萬。哪有什麼錢是真的花不完的,如果只是一人吃飽全家不也就罷了,羅家的產業那麼多,上面倒了下面的人就都得著。”
“商業聯姻為什麼會存在?因為它能拉攏兩個毫不相干的家族為一家人,共同去一個「錢」字努力。陳義文之所以還有追求羅雯的機會,是因為他在香港有同等的商業價值。在高門大戶,婚姻是沒有那麼自由的,至在羅家的任何人都是。”
江黎靜靜聽著,羅老爺子說話的語速并不快,他說的沉緩,聲音沙啞干,像是一卷老舊的膠卷帶。
“我欣賞你才會同意你以朋友的份留在阿延邊,我年紀大了,在元珺上犯下的錯誤不想再同樣發生在我兒子上。江小姐,你要知道,這已經是我最大的讓步了。”
江黎只問了一句:“您這樣的決定,羅靳延知道嗎?”
“他不知道,”羅耀泓說,“他也沒必要知道。”
羅耀泓說:“我之所以來找你,是因為唐家那小子做過了火。阿延一向知分寸,我不需要太為他擔心,我來只是為了提點一句——阿延決不能做出和唐文德一樣自降價的事。”
“江小姐,做人不能太貪心,在一起就夠了。阿延不會虧待了你,你想要什麼都可以,是名是錢,只要阿延喜歡都能給你,但也只能是這樣了。”
他說:“「朱門對朱門、竹門對竹門」是亙古不變的道理,阿延真正需要陪伴在邊的妻子是能夠為他帶來利益的。或許這麼說會讓江小姐覺得現實,但誰又說人不能夠現實呢?”
江黎的眉頭著,眸已經淡了幾分。
“什麼朱門竹門,羅老先生,《梁祝》這一出已經過時了,您說這麼多無非是在暗示我,我的份配不上您兒子,沒辦法做你們羅家登天一步的跳板。”
江黎的語氣冷靜,說的話也不再客氣。
“您說的對,我出不好,但我走到今天沒靠過任何一個人。我有我的能力,您說的名和錢我樣樣都有,不需要仰仗羅靳延來給我。”
“我什麼都有,什麼都不缺,為什麼要屈給別人做/婦?憑「喜歡」二字嗎?”
江黎站起,椅子在地板上發出刺耳的聲響。
居高臨下地看著羅耀泓,沒有半點怯弱。
“我喜歡他,他只是羅靳延;我不喜歡他,他也只是一個與我無關的有錢人。怎麼就因為我喜不喜歡,就給你們羅家輕賤我的機會?別說我是拒絕,這話您當著您兒子的面再說一遍,他膽敢猶豫半分,都是我江黎瞎眼看錯了人。”
不會妄自菲薄,羅靳延也不許妄自菲薄。
這段對話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必要了。
江黎轉便要走,羅耀泓卻先一步住了。
“江小姐,你就那麼確信,阿延一定會娶你嗎?”
羅耀泓的聲音渾濁:“我同意你們在一起,是讓步,也是妥協。人生數十年,阿延還不過歲月短淺的一半,遇上了一個人就得死去活來,什麼都甘愿付出。可你想過嗎?他以后難道不會遇到更喜歡的人,就不會后悔嗎?”
“你真的確信,你會是那個陪著阿延走到最后的人嗎?”
江黎被這句話猛地敲打,腦海中都變得一片空白。
從沒想過,沒想過羅靳延會娶。
在的認知觀念里,喜歡羅靳延,羅靳延喜歡,只管走下去就是了。
至于之后如何,以后如何,沒規劃過。
也是。
和羅靳延在一起還不過一年,哪就能想到那麼長遠的事。
這一點被羅耀泓破后,江黎的眼神中陷一茫然。
羅耀泓說:“我自己的兒子我了解,他做什麼喜歡什麼都不過三分鐘的熱度,能夠打他的只有金錢和利益。江小姐,不然我們來打個賭,看看阿延的新鮮什麼時候會結束?”
江黎的腳步頓住,回過看著羅耀泓反問。
“羅靳延要跟我在一起,我就會是他唯一的朋友,他要另娶別人我也會自己離開,喜歡還是不喜歡都應該由他自己說了算。羅老先生見我的第一面就試圖說服我,讓我甘愿淪為/婦自甘下賤,這個下馬威是不是給的太早了點?”
在搖中一瞬間回過神來。
羅耀泓認真地看著江黎:“怎麼,江小姐對于自己引以為傲的沒自信嗎?”
他拿過一旁的手杖撐在掌中站起子,與江黎對立著直視著。
“你覺得什麼是?他現在愿意跟你在一起,什麼都愿意為你做,跟你耳鬢廝磨,說他你,這就是嗎?你付出了什麼,他又付出了什麼?”
羅耀泓擲地有聲:“用他的錢來換你的青春,換你們之間的溫存。江小姐,這真的是嗎?”
江黎一時沉默,找不到反駁的說詞。
但清楚,羅耀泓說的是錯的。
手杖一下下點著地,羅耀泓逐漸靠近著江黎。
“我有兩條路給你選。一是江小姐順應而為,不管以后你能和阿延走到哪一天,羅家都會保你一輩子榮華富貴不會虧待。二是江小姐繼續堅持這段所謂的,堅信著阿延日后會娶你。”
又是兩條路。
江黎笑了一聲:“你們有錢人還真是喜歡人做決定。”
“這不是。”
羅耀泓說:“正好,我也想看看這所謂的到底能有多偉大,能不能改變一個人的原則。”
“我也想知道,我二十年前做出的決定,到底是對的還是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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