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平城的員被押送進京。
和江潯一起在大理寺等著的,是張史,
他已得了圣上的旨意,今日手持調令,要將人帶走。
這時候,車上的人陸陸續續下來。
為首的是個高瘦的中年男子,瞧著四十出頭的模樣,臉頰消瘦,顴骨微微凸起,神冷峻銳利到甚至出一刻薄。
張史走上前去,邁步時低聲說道:“江大人,莫忘了,你如今無權參與此案。”
江潯眉頭一擰,到底沒讓張史難做,站在原地不曾彈。
他猜測,那位中年男子就是清平城的府尹衛永年。
后頭依次是府丞、推、通判。
這時候,只見張史揮了揮手,示意他們登上史臺的馬車。
衛永年很是配合,聞言朝前走去,路過張史旁時,卻見張史開口同他說了幾句什麼。
衛永年因此腳步一頓,緩緩扭過頭來,目如炬,徑直落在了江潯上。
他就那般靜靜地凝視著江潯,目中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面上冷意凜然。
江潯見狀鄭重了神,回過去。
片刻沉默后,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衛永年那向來抿的角竟微微一彎,仿若堅冰乍裂,出了一不易察覺的笑意。
“久仰,江大人——”
他這般無聲說了句,隨即沖江潯輕輕點了頭,而后毫不猶豫登上馬車,袂在空中劃過一道利落的弧線。
張史一直等到清平城的員都上了馬車,這才瞥了眼江潯,而后轉離去。
江潯站在原地了許久,謝輝見江潯神如此凝肅,不由低喚了一聲:“大人?”
江潯回過神來,低聲囑咐道:“謝輝,可以準備結案了,到時我的人會來接走那對祖孫,送他們回鄉。”
“啊?”
這話頭開得猝不及防,倒謝輝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他撓了撓頭,“大人,這案......如何結?”
江潯看向張史離去的方向,沉聲道:“晚些時候,張史會將證據送來的。”
因為,衛永年會認下此案,遵守承諾,讓祖孫二人平安返鄉。
————
接下來幾日,朝堂不安,人人自危。
據說史臺這次卯足了勁,幾乎將吏部翻了個底朝天。
最讓人匪夷所思的是,圣上竟在張獻的“攛掇”下下了旨,讓崔尚書這些時日就宿在吏部,全力配合史臺。
如此一來,倒像是.......將崔尚書在了吏部似的。
就這般一連過了幾日,眾人便漸漸嗅出不尋常來了。
都說此番史臺接手,查的是帝師結黨營私一事,怎的到頭來瞧著,倒像是在查吏部,查崔尚書?
再想到圣上與帝師數十年的師生誼,眾人一琢磨,覺得,這怕不是圣上與帝師聯手設的局吧?
他們就說嘛,帝師無論為人還是做都是有口皆碑的,哪能結黨營私呢?
崔家......怕是要大禍臨頭了!
偏這時候,史臺傳圣上的旨意,出了個懸賞之策,又設了奏匣子,鼓勵諸員舉發結黨營私之狀及實據,一旦查證屬實,更可獲賞。
一時之間,又是人心浮。
后宮,淑妃終于還是坐不住了。
仔細梳洗了一番,拎上盛帝喝的羊羹,尋到了養心殿。
福順就守在外頭,遠遠瞧見淑妃的影,便朝通稟了一聲。
殿傳來盛帝沉沉的聲音:“不見。”
福順聞言面上并未有意外之,輕應了聲,便上前去迎淑妃,笑著道:
“娘娘,圣上正在小憩。”
淑妃聞言面微變。
前幾日沈嘉歲面圣后全而退時,便覺得不妙了,爹卻傳信來,要稍安勿躁。
這幾日風言風語甚囂塵上,爹又吃住都在吏部,消息竟怎麼也傳不了了。
如今圣上又拒見,豈不是坐實了,此番就是和藺老做戲,要打殺了他們崔家嗎?
“圣上,臣妾有要事求見!”
思及此,淑妃登時越過福順公公,揚聲喚了句。
“娘娘,低聲些。”
福順急忙出言阻攔,瞧著雖驚慌,實則已見怪不怪。
這前朝后宮從來是分不開的。
他跟在圣上邊這麼多年,都不知見過多后妃為了母家到這養心殿外求了。
淑妃聞言神驀地一沉,冷冷瞥了福順一眼。
福順微一瑟,卻仍攔在前頭。
淑妃見狀冷笑一聲,目投向閉的殿門,眼底溢出一抹譏諷之。
真真是“狡兔死,走狗烹”,當初若沒有崔家的鼎力相助,他如何能坐上這個位置?
到頭來失信在前,過河拆橋在后,一點兒活路也不肯給崔家留!
“圣上,臣妾突然想起一樁陳年舊聞,事涉先皇后,實在不吐不快,是否就在這殿外稟于圣上?”
福順聞言驀地抬眸,這會兒,面上倒真真切切閃過了一抹驚愕。
淑妃娘娘可別......
下一刻,養心殿便傳來了盛帝幽幽沉沉的聲音:“進來。”
淑妃心里頭只覺諷刺得很,就知道這句話一定奏效。
眼看福順又揚起笑臉來請,淑妃暗哼一聲,冷冷地將手中的食盒塞到了福順手里。
這個節骨眼兒,圣上怕是不敢喝送的東西,索拿去喂狗!
理了理云鬢,抬步朝里走去,也不必旁人伺候,徑直推開了殿門。
殿,盛帝手里捧著本書,就躺在平日那個搖椅上,正吱呀吱呀地晃著,瞧著愜意得很。
淑妃緩緩呼出一口氣,面上復見之,蓮步輕移,半蹲在了盛帝旁。
“圣上,非要如此才肯見妾嗎?”
盛帝的目從書卷上移開,輕輕瞥了淑妃一眼,卻驚得淑妃渾一,險些失態跌坐在地。
那道目冰冷刺骨,似裹著三九寒冬的霜雪,滿是森寒與絕。
“淑妃,你該知曉——何為禍從口出。”
盛帝說著,雙臂一撐,從搖椅上坐了起來。
淑妃面微微發白,但一想到還在吏部的父親,想到崔家那一大家子,咬了咬,依舊聲道:
“圣上,臣妾知錯了。”
“近日來謠言四起,臣妾實難心安,圣上又避而不見,臣妾才出此下策。”
淑妃說著長睫微抬,眸含水地著盛帝。
盛帝卻神平淡,居高臨下看了淑妃一眼,忽而沉聲問道:
“淑妃,父與子只能擇其一,你會怎麼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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