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云錚坐在馬背上,目送自家父親領著一眾手下疾馳而去,心中是兩輩子前所未有的輕松與安寧。
上輩子的這時候,爹也確實去了北地,他因著要籌備和沈嘉歲的親事,便留在了京中。
今年春天漠國也不過是小打小鬧,爹此去不僅沒有危險,上一世還趕在他婚前回了京。
最大的劫難是兩年后......
但襄王爺已然被終監,他也不可能再投襄王的陣營,想來這一世多加提防,爹不會再出事了。
思緒走到這里,陸云錚也不免想起了沈家。
那些信......也不知襄王爺是從何得到的。
當時王爺命人將信到他手中時,爹剛戰死不久。
襄王爺的意思是,如今沈征勝雖半退了,但依舊是一員虎將。
若此番京中下旨,派沈征勝前來坐鎮,不僅退敵的功勞將變沈征勝的,他又得屈居人下,不知要熬多年才能徹底出頭了。
當時他心中是有猶豫和不忍的,但到底......還是沒能抵過襄王爺拋出的。
他太想要出人頭地了。
即便爹再也看不到,他也要做給所有人看,他陸云錚要名揚四海,要風歸京,要將爹捧在心頭的陸云晟死死踩在腳下!
還有一點,沈家不倒,惜枝將永遠也無可能明正大嫁給他。
要知道當時,惜枝的肚子里已經有他的孩子了......
思及此,陸云錚緩緩低下了頭,心中也生出了一彷徨與恐慌。
此刻再看前世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可否認,他從未考慮過沈嘉歲的,也不曾在意過沈家滿門的生死......
但,那是前世了,沈嘉歲已經拉著上一世的他同歸于盡。
如今他們二人雙雙重來一回,一切都未發生,他除了退親一事,也沒有礙過沈家分毫,沈嘉歲......應該不會再與他不死不休了吧?
想到這里,陸云錚也不由目茫然。
他實在不準沈嘉歲的態度。
如今襄王爺已經倒了臺,想來沈嘉歲拯救沈家滿門的目的也達到了,或許他和沈嘉歲之間未必是死局。
而且,他現下好不容易和爹解開了誤會,正如爹方才所言,他還期盼著能如前世般,和爹一起上陣殺敵,馳騁沙場呢。
或許,是時候找沈嘉歲聊一聊了,他可以認錯,他也確實......意識到自己錯了。
這般想著,陸云錚策馬回京。
因著藺舟至直接算他休沐一日,陸云錚想了想,先回了一趟陸府,見了陸夫人。
陸夫人因著陸云錚不曾回來送陸永渚,還哭了一場,如今聽聞他父子二人終于說開了,又不由喜極而泣。
“錚兒?當真嗎?你爹當真是如此對你說的?”
陸云錚笑著點了頭,還將陸將軍寫給他的信拿給陸夫人看。
陸夫人一眼就認出,這確實是陸永渚的筆跡無疑。
當看到“撐起門楣,重振家風”這八個字,陸夫人的眼淚更是簌簌而下。
自認沒有多大的格局,一輩子在乎的就是自己的丈夫,自己的兒子,還有將軍府這一畝三分地。
一看到“撐起門楣”這四個字,便知曉,在老爺心中,這將軍府就是要留給錚兒的。
這個念頭一起,多年來中的郁氣與怨氣驀地也就散了。
“錚兒,錚兒,你要爭氣,莫要你爹失啊。”
陸夫人拉著陸云錚的手,眼眶噙淚,一遍又一遍地叮囑著。
.......
出了將軍府,陸云錚又迫不及待回了別院,如今他心中只余一個疑點,那便是惜枝的。
自從知曉惜枝投靠的人是瑞王爺后,很多事再回想起來,已覺骨悚然。
比如他早早就向惜枝過,他有意投靠襄王爺,甚至還和襄王爺通上了信。
惜枝聽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什麼呢?是不是轉頭就稟給瑞王爺了呢?
他如今是沒能搭上襄王爺那條船,若是搭上了,他自然什麼都不會瞞著惜枝。
如此一來,他和襄王爺的向豈不是時時刻刻都被瑞王爺知曉了?
陸云錚越想越是心驚,甚至回憶起出席苑接風宴那日,惜枝什麼都不要,唯獨要臘梅林中最好的一枝梅。
而那般巧的,襄王爺宴后正好也在臘梅林的東邊,那里便是臘梅長勢最好的一。
惜枝似乎......有意無意地在將他往襄王爺那邊推,將他變瑞王爺安在襄王爺邊的眼線。
想通了這些,陸云錚的心也是徹徹底底涼了。
若說是什麼驅使著他至今不肯和顧惜枝撕破臉面,陸云錚想,是不甘吧。
他做了這麼多事,上輩子甚至連沈家滿門都害了,他不否認,一半是他自己為了榮華富貴。
但另一半,他陸云錚敢拍著脯說,就是為了惜枝,還有肚子里,他們那未出世的孩子。
他越是在意,就越是鉆牛角尖,越想看看,惜枝到底想做什麼,到底會做到何種地步,又到底......不他。
這個念頭一出來,陸云錚自己甚至都沒忍住自嘲一笑。
他陸云錚兩輩子都在被,上輩子是爹,這輩子是惜枝......
陸云錚如今到底是留心眼了,既然提前歸家,正好瞧瞧會不會他上什麼!
這般想著,陸云錚悄無聲息攀上了院墻。
院子里頭只有青桃、紅桃兩個丫鬟,二人愜意地坐在石桌旁吃著小食,正說著什麼。
陸云錚以為顧惜枝在屋中歇息。
畢竟大昭寺那一日,手腕上的傷又加重了,這些時日夜里越發不好。
思及此,他正要往房頂上躍去,卻聽得紅桃嘟囔著說道:
“怎麼想的,竟然那般樂意和隔壁那種鄙婦人打道,得虧沒讓你我二人一同前去,那院子,落腳我都嫌臟。”
“你傻呀,不去,你我現下哪能如此清閑地坐著?”
“也是——”
陸云錚聽到這里,心神微微一。
隔壁婦人?
他倒是見過,有一回那婦人牽著兒子過來,說是陪惜枝解悶,其實是過來蹭吃的......
從前他倒沒在意過,可如今他卻覺得,惜枝的每個行為或許都有深意。
這般想著,陸云錚一個縱,悄無聲息地落到了隔壁院墻上,側耳仔細一聽,屋中約約是有說話聲響。
陸云錚蹙了眉,輕巧地落到了主屋的窗下,才附耳過去,便聽顧惜枝的聲音低低傳了過來:
“莫媽媽,東西可帶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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