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很快來到了十一月，這期間，陸府始終風平浪靜。

派去盯著陸云錚與顧惜枝的人日日來報，也沒發現他二人有任何異常舉。

倒是陸夫人邊的趙媽媽去了別院兩回，揣著個包袱，是給陸云錚他們送銀兩的。

這讓沈嘉歲越發篤定，大昭寺那日顧惜枝定是獲得了陸夫人的認可，于是又去信提醒了周姨娘一回。

周姨娘特地回信謝了沈嘉歲，還請萬毋憂心。

沈嘉歲自是知曉周姨娘的本事，便將注意力都放到了安伯府上。

十一月初九。

今日是獻懷太子薨逝三年的諱辰，圣上免了早朝。

眾朝臣該上署的上署，該當值的當值，暗地里卻不免慨，圣上對獻懷太子實在至深，難釋懷。

如今儲君之位空懸，一丁點兒風吹草都要被他們放在心里翻來覆去琢磨上百遍。

要知道圣上才四十有五，正值壯年，皇孫雖小，過些年自然就長了。

仔細想來，有圣上與獻懷太子這份父子親在，說不定就......

想到此，眾人便不敢再深思了，只管將自己的事做好便下值歸家，妻孥相伴，暖炕溫席，豈不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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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府，東院。

安伯江開朔著松垮青衫，一只腳屈起在下，坐沒坐相，手里頭正著蟋蟀草，往案上的蟋蟀筒里有一下沒一下逗弄著。

一旁小廝福貴靜靜侍立，顯然早已習慣安伯這副頹喪模樣 。

“聽說，夫人今日歸家了？”

安伯冷不丁開口，聲音低沉，著漫不經心。

福貴本已昏昏睡，聞言嚇了一跳，趕忙點頭。

“回老爺，夫人午后申時初回的府，此刻想必正在午憩。”

安伯聞言輕哼一聲，將蟋蟀草往案上一丟，整個人懶懶靠在了椅背上。

“這都十日了，才回來，索收拾收拾，將的東西都搬到大昭寺去，倒省得兩頭跑。”

福貴不敢應聲，又聽安伯問道：“爺呢？怎的這幾日都沒見他來請安？”

福貴覷了眼安伯的臉，如實道：“公子......公子這些時日都在藺老，并未歸家。”

安伯聞言冷笑一聲，“好好好，他倒真把藺府當家了，別回，索都別回！”

安伯坐著生了會兒悶氣，又霍然起，“福貴，帶上銀子！”

福貴聞言急忙勸道：“老爺，今日是獻懷太子諱辰，雖太子殿下已薨逝三年，宮中也并未止玩樂，但您好歹......”

“說什麼呢！”

安伯抬手就給了福貴一個響栗。

“老爺我是這般沒分寸的人嗎？夫人好不容易回來，去給買些吃的糕點。”

“一會兒你送去西院，就說府上諸人都有，不是專給的。”

安伯說著，大踏步朝外走去，福貴見狀急忙追上去，疾呼一聲：“老爺，好歹換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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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伯府，西院。

安伯夫人雙目無神坐在榻邊，一遍又一遍著膝蓋上的小裳。

此是西院的廂房，江潯自出生就住在此間。

在安伯府這樣的富貴人家，一般小爺到了四歲，便要搬去獨立院落，由嬤嬤陪著住。

但江潯兩歲時還不會獨立行走，三歲還不曾開口說話，安伯夫婦為江潯四求醫，最后連太醫都請來了，還是診定了個“心智不全”。

自此，安伯夫人便一直留著他住在廂房，好生看顧。

“潯兒，娘的潯兒......”

安伯夫人一遍又一遍輕喚著，將那被得已經陳舊褪的小襖在臉頰邊，眼淚簌簌而下。

悔啊，悔得肝腸寸斷。

潯兒十歲那年，府上老夫人過壽，為當家主母便忙了些，將潯兒托給下人照顧。

可他們欺潯兒癡傻，本不曾上心，潯兒為了尋跑到了前頭的宴會上，被其他賓友帶來的孩子欺負。

他們嘲笑潯兒，推搡潯兒，用柳條裝蟲子嚇唬他，圍著他唱小曲，說他是禍害，用小石子扔他。

潯兒嚇壞了，推開眾人跑走了，一個人躲在了后園的假山窩窩里。

下人擔心被責罰，遲遲不曾報到這邊來，而是選擇私下尋找。

待忙完回來時，已經過了兩個時辰。

的潯兒，一個人躲在黑乎乎的角落里，嚇得起了高熱，里直喊“娘”。

熱甚三天，的潯兒就這般沒了。

醒來的本不是的潯兒，知道的，知道的，為母親，怎麼可能會認不出自己的孩子。

這十年來，安伯夫人無數次回憶那個夜晚，即便每一次回想于而言皆猶如凌遲。

但還是忍不住想，那日要是早些回后院就好了，要是不曾將潯兒給下人就好了，要是將安媽媽留下，也是好的。

都怪。

本來老爺有言在先，子弱，照顧潯兒又辛苦，將宴席給弟妹打理也是一樣的。

但因著潯兒了太多白眼，太急切想在外人面前彰顯的地位。

想告訴旁人，就算生了一個癡傻的兒子，還是安伯府的當家主母。

是害死了潯兒。

將潯兒生下來，又不曾好好護著他，甚至心里常怨著他，怨他為何天生癡傻，害盡譏諷。

“潯兒，潯兒，是娘的錯，娘對不起你......”

安伯夫人將整張臉埋進了小襖里，哭得嗚咽不止。

太瘦了，青衫穿在上松松垮垮的，俯下時，后背脊梁嶙峋可見。

“只要你能回來，潯兒，只要你能回來，娘做什麼都愿意的。”

說到此，安伯夫人緩緩抬起頭來，眼里似有掙扎與猶豫。

但看了眼膝蓋上被皺的小襖，還是手探懷中，取出了一個的桐木人偶，上面還纏著黑紅二線。

安媽媽聽屋哭聲止住，便邁步而，瞧見安伯夫人正攥著人偶發呆，眸中忽有異一閃而過。

下一刻，便見面帶憂慮，溫言勸道：“夫人，那僧人的話未必可信，您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