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理神訕訕地咳了一聲，語重心長地說道：“公司商議之后決定還是派年輕人去歷練一下，畢竟你們更有銳氣，有闖勁。”

穆遙在心里一琢磨，就明白了。

派年輕人去歷練是托辭，真正原因只怕是在這行有地位聲的人肯定都不看好這個項目，他們有選擇空間，自然不愿意冒風險在金閃閃的履歷表上添上這麼不彩的一筆來煞風景。何況辰啟的知名度被傳得太廣，這事的關注度太高，辦好了當然是好，萬一失敗，承擔的還有名聲的損失，說不定還影響前途。

說白了，除了一無所有，只能孤注一擲力一搏的年輕人，沒人愿意接這燙手山芋。

既然反過味來了，也能知道經理現在不是在跟自己打商量，這是上面已經下來的命令，此刻只是在接任命通知而已。

抬起眼，正對上經理帶著笑的目，不過那層淺薄的笑意背后，是審視和迫，穆遙在心里掂量了一下，默默地點點頭。

經理微微頷首，終于流出滿意的神：“那就趕快去準備吧。”

穆遙回到工位上，沒什麼工作的心，于是出門給顧林玨撥電話。

他應該已經下了飛機。

電話通了，卻沒人接。

有些納悶，看了看手機，還是無奈地掛斷，發了一條短信過去。

顧林玨那麼穩妥的人，到了也該給打個電話報平安的。

剛剛把手機揣進兜里，就到手機震。接起來，是邵辰的電話。

尚且在這兒替他的公司憂慮心煩到力山大的時候，邵辰的聲音聽起來倒是悠游自在：“遙遙，我在你公司樓下，中午一起吃飯吧？”

穆遙說道：“你來的正好，邵總，我們吃飯的時候順便談談傭金的事好嗎？”

邵辰笑著來了一句：“遙遙，談錢傷。”

穆遙嘆了口氣，他上次腰包鼓了，給錢倒是給得豪爽，看得都覺得心疼。

“說實話，那筆錢你就算給得大方，能到我手里的也沒有多，與其一擲千金地充大爺，你留著放到企業運營上去，再不濟撥給營銷部，多做點廣告宣傳也好啊。”穆遙絮絮道。

邵辰掏掏耳朵，說道：“我知道，那不是對你們的服務太滿意了麼？再說了，就算給得，你也能多拿點工資不是？讓你跳槽來辰啟你不來，我也不能直接給你發獎金，你又是大功臣，這讓我心里哪過意得去？”

穆遙嘆了口氣：“誰家老板不是打細算地過日子，你倒好，開公司像走江湖一樣，還是當之無愧的豪俠一位。”

邵辰嘿嘿笑了笑，說道：“遙遙，你這話說得我聽，不過這商場可不就是江湖麼？我看你從坐上車開始這眉就一直擰個疙瘩，我知道你愁啥，放心吧，辰啟能贏一次，就能再打一個勝仗。”

穆遙問：“上次C融資是了，但是負責牽引佳注意力，把戰場引到線上模塊，你們虧了多？”

韓特助說過，要想獲得融資推出線下電子產品，就必須讓線上做出犧牲，可是線上產業是辰啟的生命線，就像是蜥蜴斷尾求生一樣，上次冒險得勝，可是這次呢？斷掉的尾還沒長好，就打算再次去火線嗎？理想固然好滿，口號固然熱勵志，可要真到危急時刻，資金鏈如果斷裂，整個辰啟就會癱瘓，佳如果再下重手，利益至上的東再決定撤資，就這麼套現離場，他們再有野心，口號再響亮理想再高遠，辰啟也絕無生機。

這時候，哪有第二條尾能供他們舍棄求生？

作為研究員，當然站在更現實的立場上去考慮。

邵辰說：“遙遙，就算不做上市，辰啟也不一定會怎麼樣。”

他話鋒一轉，問道：“你覺得這里得有多公司？”

穆遙順著他泛泛指向外邊的手看去，外面是一片商務區，寫字樓林立，方方正正麻麻的遮板碼上去，一眼過去甚至數不清楚到底有幾層。

這里的寫字樓是租給公司辦公用的，知名的，不知名的，有的公司能租幾層寫字間顯示家底殷實的闊綽，也有的公司剛剛起步，和許多同樣于初創期的小企業在一層辦公，樓層的指示牌上寫著公司名，無心的人不會留意，即便偶爾瞥過一眼，也不一定會記得住這里是“Runko”還是“Runco”。

“遙遙，如果我不帶著辰啟往前沖，或許在這里連立足之地都沒有。”邵辰說：“我小時候崇拜英雄，覺得他們無所不能，長大人才發現，沒有什麼事能那麼穩穩地握在手里。歷史上也就諸葛亮，孫悟空有那運籌帷幄的能力，所以他們是英雄，但是五千多年也沒幾個這樣的人，說明大多數人都還是普通人。就這些普通人也能干不普通的事，你看辰啟里的每個員工，都在卯著勁要贏，勝者為王，不是勝利者才掌握話語權嗎？那我們就必須得功給佳那幫仗勢欺人的孫子看看。所以我現在就學學項羽，破釜沉舟，要不然就自刎烏江得了。”

穆遙聽著，忍不住說道：“那你自刎烏江的時候準備帶上梁瑟嗎？”

這麼問，是因為的確見過很多事業失敗的人，背負了巨大的債務和力，索就放棄了所有的希，從高樓一躍而下。

經理曾經端著咖啡杯，扔下正在看的報紙長嘆一聲，跟他們說那個占據板塊一角的悲慘新聞主角也曾滿懷夢想，和他，和同行，和下屬，和同樣是叱咤風云引導時代風向的那些人一起把酒言歡談笑風生，往日風如今卻變枯骨一，寥寥幾句新聞沒寫出來的過往藏著多麼兇惡的真相已沒人追究，只能化作舊時好友的一聲嘆息，不是他們太脆弱，只是對于他們來說，生活已經太過沉重到難以承。

穆遙當時瞥了一眼被經理扔在一旁的報紙，有一張往昔照片對比，那人曾經意氣風發滿面春風，可是記者找到最后的一張近照中他已經骨瘦如柴面目全非，他的億達集團也曾異軍突起，在行業中風無限，在大學的時候甚至還拿對他們的營銷案例分析報告參加過大賽，江致遠，仍記得這個幾乎被人忘卻的名字。

可是邵辰如果失敗了，真給自己安排個慘烈的結局，那誰還能留得住梁瑟？

果然，邵辰默了默，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幾下，看著正前方說道：“那我就只能贏，不能輸了。”

他回過頭來沖穆遙笑了笑，一雙眼睛如星辰一樣閃耀。

過了一會兒，穆遙聲音弱弱地開口說道：“還有啊，孫悟空不是歷史人，他是虛構的，是神話傳說。”

邵辰心虛地眨了幾下眼睛，說道：“這個，藝來源于生活，他總得有個原型，是吧？”

穆遙想了想，說道：“有考證過的說，孫悟空起源于佛教里的印度神猴。”

邵辰搖頭：“我們自己創造的東西，非要牽扯到他們干什麼，孫悟空就是中國的孫悟空，我們老祖宗的創造力神通廣大，哪是他們什麼神猴比得上的。”

這就像是看見別人的就總想跟自己扯上關系一樣，他親眼見證并參與過技部研究和申請專利，深切會過那種費勁，也讓他對盜取別人辛辛苦苦整出來的果這種事愈發反。

穆遙嘆道：“邵辰，你可以跟阿討論這個問題。”

想必阿會教會他什麼是國際眼，不過也許不會，畢竟邵辰的倔脾氣，認定的理沒誰能拗過他。

到了邵辰家里，周斯已經到了，穆遙見到他就問道：“瑟瑟呢？”

周斯指了指畫室，說道：“他正畫著東西呢。貌似非常不滿意，脾氣大得很，一直都不肯出來。”

邵辰匆匆走進來，看見他倆的眼神，就往畫室那邊走。

他特意挑了一房間換了落地窗改裝畫室，讓毫無保留地傾瀉進來，給留在這里的人呈現最好的角度和視野。

邵辰去找梁瑟的時候，穆遙一眼就瞥見旁邊的桌子，原本有些尖銳的邊邊角角都被包上了保護套，地上鋪著梁瑟最的波斯地毯，原本單調的墻上了壁紙，跟周斯換了一下眼神，都笑起來。

一看就是梁瑟的主意，然后由邵辰來執行，只不過他們都想象不出來平時手腳的邵辰干這些事的時候得是什麼樣子。

“聽說你之前腳踝傷了？”周斯問道：“現在怎麼樣？”

穆遙原地轉了一圈，笑著說道：“你看，已經完全好了。”

周斯的眼神在腳踝上略略停留一瞬，之后又移到帶著微笑的臉上。

上次見面時眼底的青黑已經不見了，的疲憊在休整之后一掃而空，看上去這段日子過得足又滿。

穆遙被擺在那邊桌子上的雕塑吸引了注意，便走過去要仔細看看。

周斯看著的背影，心中苦至極，到底還是沒有掩飾住自己的失落。

這時邵辰正好帶著梁瑟走出來，邵辰出門的時候被腳下的地毯絆了一下，差點跌倒，梁瑟忽然抬起眼睛看看他，僅僅是這一眼，已經把他的神收眼底。

看到梁瑟清亮直白的目，周斯忽然生出一種被悉的窘迫與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