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遙回穆鄉,還帶了個漂亮得不像話的小伙子。
穆鄉本來就不大,有一點點消息都會像是刮風一樣迅速傳開。
可惜梁瑟還沒大好,雖然不是之前顴骨上勉強能糊一層蠟黃的皮那副慘樣,可是臉蒼白,往日的深眼窩現在凹陷進去,顯出萎靡不振的樣子,要不是他骨相好,早就沒什麼人樣了。
鄉里人重力氣,看不上梁瑟弱不風的樣子,他們議論說都以為穆遙去城里過好日子了,怎麼最后弄回這麼個小子?
穆遙不管別人的閑言碎語,只關心梁瑟的健康。
又是長途汽車又是小板車拖拉機的一路折騰之后才到了穆鄉,一路上梁瑟的話說得越來越,穆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是現在梁淺灣必定在到找他們,又沒辦法把邵辰帶過來,只能一個人苦思冥想,想給梁瑟找點神支柱。
有一次,外面下了大雨,穆遙沒法出門,坐在門檻上看著外面的雨簾,喃喃問道:“梁阿姨什麼時候會找到這兒呢?”
沒打算帶著梁瑟徹底消失,只是想給他們多一點時間考慮,如果梁淺灣真的梁瑟,肯定不忍心讓他再這樣的苦,給他們多一點時間,或許到時候很多事就會有轉圜的余地。
穆遙仰頭看著灰蒙蒙的天,本來是無意識的自言自語,沒想到后邊沉默了好幾天的梁瑟忽然說道:“不會很快來的。”
他冷笑著說:“的公司出了大岔子,一個項目出了安全事故……那堆破事還忙不過來,哪能顧得上我。”
穆遙回過頭看他,梁瑟靠在墻上,從沒見過那麼薄的側影,如果會畫畫,畫出來的剪影不知有多讓人心酸。
噢,對了,畫畫!
穆遙“騰”地站起來,興地在屋里踱了幾圈。
梁瑟困地看著,不知道怎麼就忽然熱高漲。
“瑟瑟,等天好了,我們出去散步采風,怎麼樣?”
看著發的眼睛,梁瑟聽話地點點頭,雖然心里仍帶著猶疑。
天放晴的時候,穆遙拿起挎包要往外走,聽梁瑟在后問道:“遙遙,你去哪兒?”
即便不問也知道,鄰家老婆婆好心接濟他們,有個菜園子,平時穆遙總去那摘菜刨土豆作為伙食,可他總要問上一句,因為每次看著穆遙單獨出門,他心中都有莫名的不安。
穆遙笑一笑:“我去菜園子一趟,很快回來。”
“見到那個爛貨,你記得躲遠一點。”梁瑟說道:“別跟他獨。”
梁瑟說的那個“爛貨”,是山下雜貨鋪的老板。
穆遙也不認得這麼個人,據說是幾年前剛剛來穆鄉的,也不知道之前是做什麼的,反正開著小貨車來,就在山下開了間雜貨鋪,老板人天吊兒郎當沒啥正經事,生意不好不壞,勉強能維持生計。
梁瑟之所以討厭他,是因為他覺得那人不懷好意。
從他坐在黑黝黝的柜臺后面瞄到他們的第一眼開始,梁瑟就發現那雙眼里溜溜的賊,他下意識地就把穆遙護在了懷里,把那兩道視線擋了個嚴實。
可那人對他的敵意孰視無睹,總是在他們面前晃。
穆遙有一次回來跟梁瑟說,今天跑到后山的小溪那,本來想捕條魚給他補一補,就看見石頭后面的人影,乍一看那形還以為是梁瑟不放心所以悄悄地跟過來,結果仔細看看,發現是那雜貨鋪老板,他頂著一頭梳得油水的頭發走出來,眼睛一直往挽起的小上瞟。
穆遙是笑著跟他說的,只說了自己認錯人的驚訝和尷尬,可是梁瑟心思多的人,僅僅是聽強作輕快的語氣,就把拉過來直視著的眼眸深,輕易看了眼底深藏的那恐懼。從此只要是梁瑟覺得上有力氣的時候就跟著穆遙出去,要是他實在走不,也不許穆遙再一個人往后山那種偏僻的地方走。
他的心千瘡百孔,可是穆遙不一樣,要是因為他這樣的人再賠上了,那得是多大的罪孽?他都沒法原諒自己。
可是穆遙出去,不單單是為了找食。
想到了讓梁瑟重新振作的方法,就是把畫筆再到他手上。
梁瑟對于畫畫的天賦與熱,從不懷疑。
是想想梁瑟能挎著畫板去畫穆鄉的風景,穆遙就覺得全的都翻騰起來。
如果畫畫能給他重新注生命力,如果畫畫能讓他找回丟失的靈魂,那怎麼能吝惜努力,不給他找到這樣救命的藥呢?
可是小鄉村里,連買一張正經的畫紙都困難,哪有地方能賣水彩畫板和畫筆?
不知不覺間,就站在了雜貨鋪子前。
老板見了,還有點驚訝,那臭小子總護著,難得見單獨來這。
面對男人的殷勤,穆遙手心攥著一把汗,但是表面上仍舊鎮定地問他有沒有畫板水彩和畫筆。
“這種地方哪有那樣的東西,”老板往旁邊吐了口唾沫,問道:“是你家那病秧子要的不?”
雖然不喜歡聽人這麼說梁瑟,可是穆遙不想多作解釋,只是點點頭。
只見老板瞇著眼朝湊過來:“你倒是對那小子真好。”
穆遙退后一步,和他拉開距離。
“他有什麼好的?趴趴的,沒個男人樣。”他嘀咕道。
見此形,穆遙也沒什麼好說,正要轉走,忽然被男人抓住肩膀:“哎,你就這麼走了?”
穆遙使勁一甩肩膀,抖落他的手,冷聲說道:“既然沒有,我就不要了。”
“也不一定,”男人點了支煙,慢悠悠說道:“我過幾天去進貨,你要是想要,我替你捎回來也行。”
穆遙警惕地看著他,無功不祿,他看著也不像是這麼熱心愿意幫忙的人:“你多錢買的,我再加10%,夠了吧?”
他呼出一口煙,噴在穆遙臉上,十分刺鼻,閉了閉眼,別過頭去。
仍然支撐站在這的,是為了看梁瑟終于能開心一笑的信念。
沒有別的能力,只能讓梁瑟在這個閉塞的小山村里憋屈地躲著,但只要能讓他稍稍開懷,就會竭盡全力。
以為,只要幫梁瑟找回了畫畫,他就會重新快樂起來。
老板用眼睛在穆遙上搜刮了一圈,最后慢悠悠落回臉上。
“沒事,鄉里鄉親的,哥哥照顧著妹子,不是應該的嘛。”
這算是談妥了,穆遙說:“那我什麼時候來取?”
“著急麼?”
穆遙點點頭,見他詭一笑:“行,都急的,急點好。”
心里咯噔一沉。
約好時間,穆遙不再多說就轉回家,后面的視線一直膠著在后背上,走了好遠,穆遙才發現自己已經出了一的汗,把里頭的服都浸了。
18歲,約知道那個人在上來回逡巡的目意味著什麼,很害怕,可是回去之后看見瘦一把骨頭的梁瑟,想著他就會有畫板,又能有那些調熱飽滿的畫來點亮整個灰暗的屋子,就覺得心里又有了一勁,只是背對著梁瑟,抹了抹眼角。
燭后顧林玨的目閃爍不定,他問道:“所以呢,你去了嗎?”
穆遙嘆息了一聲,說道:“我那時候那麼傻,怎麼可能不去呢?”
孤一人,帶著梁瑟逃出看守嚴的醫院,躲到這里,這一路多事都是賭一賭運氣的事,自從決定做這件事,就抱定一腔孤勇,為了梁瑟幾乎要忘我。
穆遙說:“而且,那個人還告訴我,他可以幫我帶回來梁瑟的藥。”
顧林玨問:“什麼藥?”
穆遙把臉墊在疊的雙臂上看著眼前跳的燭火:“瑟瑟當時有很嚴重的肺炎和抑郁癥,所以需要定期服用藥,還要接心理治療。”
“心理治療肯定是沒戲了,但是藥還是得吃。”穆遙說:“你沒見他當時憔悴什麼樣子。”
看著日益消瘦夜不眠的梁瑟,想到那輛小貨車上那些東西對他的價值,不得不去。
藥和畫板,都意味著救命的希。
像是有預一樣,那天穆遙要出門的時候被梁瑟住,他說:“遙遙,以后不要再去那個雜貨店,聽到沒有?”
他話還沒說完,就猛烈地咳嗽起來,瘦削的膛起伏劇烈。
穆遙看著梁瑟消瘦得凹進去的臉頰,含淚點點頭,背對著,況且梁瑟咳得厲害,所以沒看到。
梁瑟一聲聲地咳,像是要把心嘔出來,他咳一聲,穆遙心里刺一下,只有去那里,才能挽救梁瑟正在慢慢消失的生命。
要是自己找車跑去鎮上拿藥,梁瑟都不一定有命等回來。
能怎麼辦?為了梁瑟,沒什麼可怕。
穆遙把防的刀藏在上,向雜貨店走去。
即便怕得渾發抖,可是步伐仍舊堅定。
對自己有一點很滿意——越是害怕,表面上就越是鎮定。
就是因為里太脆弱,所以才偽裝出不可撼,不可被摧毀的堅。
雜貨店老板抬起有些渾濁發黃的眼睛,咧笑起來:“你果然來了。還是舍不得你那病秧子小人苦啊?”
穆遙說:“我給你錢,你給我那些東西。”
“憑你那點錢,可買不起這些,”他撣撣煙灰,說道:“你想想,這可是要救命的東西啊。”
穆遙的指甲掐進手心,咬著牙問道:“那你要怎麼才肯?”
“妹子,你先別生氣嘛。”他叼著煙掀開簾子,說:“跟我來后面,我先讓你看看貨,免得你說我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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